《泪痕剑前传之紫气东来》黑瞳

10、证据

　　当卓群踏入大厅的时候，他看到的第一眼第一个人，立刻就知道那是谁。
　　一个六十开外的老者，鹰一样的眼神，鹰一样的手指，他的指甲，也像鹰爪一样锋利。他先是对着头前带路的司马嫣然报以微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露骨的打量一番，那种眼神，好像看的就是自己的妻子。
　　普天之下练习鹰爪功，而且出类拔萃的只有不超过三个人。
　　这个年纪，会用这个眼神看司马嫣然的男人，只剩下最后一个。
　　飞鹰镖局的林宏林总镖头。
　　他接下来再投向卓群的眼神，就只剩下了不屑，于是再度转到司马嫣然身上。
　　“他就是活下来的两个趟子手之一？”林宏说，“可是他看上去还是个孩子。”
　　十六岁的少年在六十多岁的人面前，只能算孩子。可是林宏却忘记了，自己马上就要娶一个孩子做妻子。
　　司马震虎着脸回答道：“他本来只是学徒，经此一役，特别提拔为趟子手。”
　　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好。换作任何人，如果手下人一夜间死去三十多人，恐怕心情还要更加恶劣。就算并非得力助手，平白失去了这么多人手，到武林中的名声也会大打折扣。而司马震，正巧是最重视名声的人。
　　所以他请来了林宏，想要合两局之力一举铲除对手。
　　所以在这之前，他已经做了精密部署，尤其在听到甄明达的回报之后，他的笑异常真心。
　　林宏的眼神终于挪开，“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龙腾镖局搞的鬼？”
　　“我的女儿马上就要嫁给你。”
　　“没错。”
　　“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亲家。”
　　“没错。”
　　“就算我们武林中的地位相等，但是名义上，我将是你的岳父。”
　　“非常正确。”
　　“那么我们两家镖局的关系马上就会非常亲密，无论哪一边出现问题，另外一家都会竭力帮忙。”
　　“没错。”
　　“那么你认为什么人会对我们这种关系感到生气，会想办法破坏？”
　　“你的意思……”
　　“所以，除了龙腾镖局，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人会下手。”
　　林宏摸了摸胡子，他实在已经算是个老人，虽然常年习武，他的身材保持的很好，腰板挺直，甚至没有一般老人的大腹便便老态龙钟，但是他的胡子头发却已经花白，手上的皮肤也松弛下来。
　　“但这只是你的推断，不能以此就作为证据，证明虎啸镖局三十四条人命是葬送在龙腾镖局手上。”
　　“如果我还有证据呢？”
　　司马震沉声回答，他像是就在等待林宏的追问，立刻拍了拍手，门口等候的两名年轻趟子手迅速转身离开，然后他又对着卓群说：“把当日在黑风林里的见闻完完全全说一遍给林镖头听。”
　　于是卓群就讲了一遍。
　　从接应聘礼的队伍何时进入黑风林，如何歇息，如何分配守夜任务，到他如何惊醒发现蹊跷，找到尸首，然后被敌人重伤昏迷，完完全全讲了一遍，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他本来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也不喜欢说话，总是冷冷淡淡的。但是这次却完全没有不耐烦，仔细认真的讲故事。就算林宏不时打断，追问某些细节他也没有生气，解释的非常清楚明白，就算没有经历过现场的人，听到他这么详细的故事，也会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司马震很满意，但是心情仍然恶劣，“林总镖头，他说的你可听明白。”
　　林宏点头道：“非常明白。”
　　“那么你还认为不是龙腾镖局下的手？”
　　林宏沉吟片刻，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腾腾走到卓群面前，低下头问道：“你可以肯定，树林里追杀你们的人，说话的口音是东北腔调？”
　　他的动作和口气都是慢慢腾腾的，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的眼神锐利的像把刀，说话的时候狡黠的眯起来，这个时候的林宏，看上去不像是头鹰，而是只阴险的狐狸。
　　卓群却没有害怕，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视着林宏的眼睛，四目交接时同样也是慢腾腾，一字一顿回答道：“是，我可以肯定。”
　　一个人可以说谎，但是眼睛不会说谎。当他胡说八道的时候，眼神都是飘忽不定。心虚的人总会借由动作和口气来掩饰自己的谎言。卓群没有逃避，所以他没有说谎。
　　实际上他确实没有说谎，他只是按照要求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复述了一遍而已。
　　但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就是事实？
　　林宏点点头，看的出很满意。于是慢腾腾走回去，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捻着手里的两个玉石核桃，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
　　司马嫣然垂首原本坐在大厅尾座上，突然半抬起头，盯了林宏一眼，立刻咬住了下唇，她的表情竟似扭曲僵硬，眼里喷出熊熊烈火，但是迅速又低了下去。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连卓群也因为站的位置靠前没有看到。
　　林宏闭目养神了一会，睁开眼，外面有人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
　　是刚才离去的两名趟子手，现在身后跟了三对六个人，每两个人抬着一具白布包裹好的尸体，迈步走了进来，放到地面上。
　　林宏停手，指着四具尸体道：“这些又是什么？”
　　司马震道：“这是我的第三个证据。”
　　林宏道：“这又能证明什么？”
　　司马震道：“看到他们脖子上的致命伤痕你就会明白。”
　　司马震掀开裹尸布的时候，林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死者脖子上两个明显的黑指印，正好掐断喉骨。
　　林宏忍不住道：“好厉害的指力。”
　　司马震道：“确实厉害。”
　　林宏看了司马震一眼又道：“天下拥有这种指法的人不会多。”
　　司马震终于笑了，道：“而有这种功夫又是东北人的，只剩下了一个。”
　　林宏点头道：“龙腾镖局断指铁弥。”
　　铁弥，十五年前纵横东北一路的□□豪侠，后来招惹到大仇家，一路追杀，十指断其六，每只手仅余下拇指食指，原本铁砂掌的功夫算是废了，人人也都认为他成了废人。
　　他却偏道：“断了六指，我正好可以专心练那剩下的四根指头。”
　　于是十年后他重出江湖，果然练就了一手碎金断铁的功夫，找到仇人，捏断他们的喉骨，从此外号断指。
　　虽然断指，但亦能断骨。
　　因为龙腾镖局总镖头管济风在他危难之时曾予以援手，从此忠心耿耿投入龙腾镖局。
　　这些事江湖人人皆知。而死者脖子上的伤痕也不可能作假。
　　所以，答案只剩下了一个。
　　杀人者，龙腾镖局。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漏洞已经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证据。
　　江湖上，从来没有误会，只有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