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之长空落日》黑瞳

6、晚霞

　　明月照沟渠，只是如今光彩不再，黯淡无神的高悬半天之上，灰暗的倾照大地。
　　幻回原形，我急速奔跑着，向着银河尽头奔去。
　　河水奔腾不息，一泻千里，跨过整个星空，将天庭一分为二，日以继夜的自虚无境入口流淌而出，汇晋仙瀑，由此散入人界各河流江川，以惠天泽。
　　远远地，我看见一抹淡紫色地身影，在银河边挪动，身上隐约流动着主人的气息。
　　主人，是你吗？
　　听梅山兄弟说，那天，沉香体内的宝莲灯灯魂爆出，卷住了你的一缕散魂，飞卷入了三十三天外天，入口就在银河尽头的虚无境。
　　听说，天外天是上古众神离去的地方，那里有一有树名利伽兰,花若琉璃，内外明澈，或许，能救你还阳。
　　所有人都对我这么说，但是，我仍旧不死心啊，或许，你仍然藏身在天地间的某个角落里，等我去找呢。
　　急不可待地冲过去，心底兴兴念念的只是六个字：主人，一定是你……主人，一定是你……
　　然而，每奔前一步，都黯然神伤一分。
　　杨柳细腰，云鬓香囊，转首间顷下练白光华，那不是我的主人，是嫦娥，主人爱慕了千年的月宫仙子。
　　唧唧复唧唧，此时声已息。织女原本织云布霞的地方已经空荡荡的，天条已改，她可以合家团圆，想必此时正在其乐融融吧。
　　这些都是主人的功劳，但他，却消失了。
　　白衣的小仙子背着竹篓，内里散发出的香气，幽幽淡淡，隐约中，我曾经在主人身上闻到过，她轻轻跳跃着，一路奔向嫦娥仙子。
　　依旧是绝色倾城的容颜，嫦娥对着她略微点了点头，白衣小仙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把竹篓中的桂花瓣丢置到玉臼中，回身时，我看到了她的一双眼。
　　粉红粉红的，好像刚才哭过一样。
　　原来，小玉兔也终于能够化成人形了。
　　无暇和她聊天，我绕着嫦娥仙子转了几转，她的身上有主人的气息，在哪里，在哪里？
　　晶莹剔透的水晶耳环，瑟瑟摇晃在她的雪肌玉肤旁，像是一滴眼泪，摇摇欲坠。
　　哮天犬，我本来又送给了他，他走的时候落下了，如果你找他的味道，只有这枚耳环了。
　　嫦娥仙子平静的陈述，无悲无喜，自耳上摘下，托在手心里，递到我面前。
　　呜呜的哀鸣了几声，我绝望的趴倒在地。
　　跑的太久了，我也好累。
　　咚、咚、咚……
　　嫦娥坐在玉臼旁，一下一下的捶着，红艳艳的汁水崩流而出，溅到她的柔痍上，雪里透红，星星点点。
　　别找了，哮天犬，和我一起在这里等吧。
　　她轻轻淡淡的说，手下依旧不停，一下，一下。
　　渴的受不了，爬到银河边，咕咚咕咚狂饮了几口，冰凉的河水顺喉而下，肚子顿时唧咕起来。
　　真不争气，才几天没有吃东西，找到主人再说。
　　我恶狠狠的对自己说。
　　一天找不到主人，我就一天不吃东西。
　　嫦娥停住了手，侧过头看着我，眼里隐约有些水意，她摇摇头，低下，继续着工作。
　　哮天犬，别执扭了，吃点东西，不然，喝碗桂花茶吧。
　　她微笑着指点。
　　她的面前除了玉臼，一桌一壶两杯，杯中雾气袅袅，依然温和。
　　我没有作声，怔忡的看着。
　　似乎，在记忆里，主人曾经在真君神殿中也是如此，两个茶杯，香气缭绕，喝的只有他自己。
　　一模一样的味道，都是淡雅的桂花茶香气。
　　不然，你依旧到处找他，我是会在这里等，他从这里进去，也总归会从这里回来。
　　一臼桂花捣好，她有条不紊的开始下一个步骤。
　　这一杯凉了，我就换一杯。
　　她依然笑着，扬手，冷却无香的茶水倾入银河，再倒上一杯，满满的，异香扑鼻。
　　玉兔皱皱鼻子，眼圈红没红我看不出来，她的眼睛总是那个颜色，我只能见到，几行略带红色的水渍从她眼眶中潸然落下，翻身，回转广寒宫，继续背负一趟一趟的桂花瓣。
　　哮天犬，如果你不安心，那就继续找他吧，如果天幸能见到，告诉他，我又开始做桂花茶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淌落。
　　我尖啸几声，狂奔离去。
　　主人，你能看到吗？每个人都在伤心呢，仙子的脸还是美丽的，心却已经死了，没有眼泪，只是机械的做着一件事，你看的到么？
　　漫无目的的四处乱闯，没有人对于我的突兀出现表示不满，黯然让开一条路，通融我走过，回头注视，心底酸涩。
　　主人，大家都在想念你，快回来吧。
　　该去的都去过，只剩下一个地方，可是我不敢去啊。
　　如果连那里都没有，我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只好相信，主人是去了天外天，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不相信啊，原地撺掇了几下，还是鼓起了勇气，对着天庭中最隐晦的角落奔了过去。
　　汪，汪汪，汪汪汪。
　　顶着一身臭汗，我冲入了尘封的真君神殿。
　　没有守卫，没有兄弟，也，没有主人。
　　不死心的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有，除了尘埃，什么都没有。
　　我不相信，眼眶酸楚，即便是化为了原形，泪依旧大滴大滴的落下，青石阶面上就此沾染了无数思念。
　　主人，你到底在哪里？
　　我把整个世界都翻了一遍，所有存在你气息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可是，就没有发现你，到底去了哪里？
　　真君神殿，是我最后可以找的地方，也是最后的希望，现在，破灭了！
　　脑袋埋在前蹄中，呜呜的哭起来。
　　主人，我从来就是听你话的，为什么那一天你要把我打晕呢。让哮天犬从此失去了你的踪影，形单影只的四处游荡，这样，很寂寞啊。
　　主人，你真的在天外天，被上古诸神照顾着，还是已经化为氤氲，散落在旖旎天地间，自此再也见不到了呢？
　　主人，我有些怨恨……为什么要打晕我……为什么……
　　哮天不够乖，不够听话么？
　　还是，哮天太笨，不足以让你信任？
　　现在没有人能给我答案了。
　　良久，我伸出爪子摸摸腮帮，尽量阻止更多的眼泪。不能死心，哮天犬，他们所有人都认了，你也不可以死心啊。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仰天长啸，拼命皱起鼻子四下寻觅。
　　华山，灌江口，峨眉山，凌霄殿，甚至连西天都跑去过，都没有主人的影子啊。
　　趴在地面上，冰凉冰凉的，依稀仍然有着主人的气味。
　　年复一年，他都生活在这里，如果有朝一日，会回来的话，是不是第一站就会到这里呢？
　　我是条笨笨的狗，大道理想不通，只知道主人到哪里，我就应该到哪里。既然他丢下了我，一个人去了天外天，那么我就呆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好像要把几千年没有流过的眼泪一次淌干净，我缩成一团，鼻子两侧的毛发上永远都都是湿润润的，抽了抽，我无精打采的靠在边柱旁。
　　肚子咕噜叫个不停。好吧，主人，只要你肯回来，我，我以后可以放弃吃骨头的嗜好，吃素。
　　错了，主人，刚刚在银河边明明发誓过，你不回来，我就不再吃东西。
　　从来没有威胁过你，就让哮天这次小小的任性一次吧。
　　金乌神驾着天马自从向西迅速掠过，下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然后，缺少了仙子的月宫发散出暗暗的色泽，夜晚，又来临了。
　　痴痴的面对众生，天上的星光闪烁，一颗两颗，眼睛不由自主的勾勒着，似乎，出现了主人的脸，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眼睛笑弯成月牙，对着我微笑招呼。
　　哮天犬……
　　汪……汪汪……
　　陡然来了精神，我兹溜爬起来，东张西望。
　　暗无缥缈的星空，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我看花了眼啊。
　　那样也好，看花了也好啊，我瘪着嘴，伏下身体。
　　主人的脸若隐若现，没有了晦涩的悲凄，轻松的仿若天边浮云，对着我指点再三，又左右看了看。
　　主人，你是想找他们么？
　　现在都不在呢，不过你放心，我四处找你的时候，看望过他们了，都过的很……好……
　　梅山兄弟回到灌江口了，那里的公事积压到山那么高，再也不用你分配，他们自己安排的很好，处理的也完善了许多，好歹跟了你几千年呢，总也学会了不少本事呢。
　　就是一条，他们说话，少了很多。
　　然后，没有再笑过。
　　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一张桌子，七副碗筷。
　　添鸭子一样的不断吃啊喝啊，没有声音。
　　主人，他们，真的很想念你啊。
　　虚空中，主人的脸好像多了些忧虑，斜过身体，对着下界望了又望。
　　主人，你是在担心妹妹和沉香吗？
　　刘彦昌还是没有学成仙道，只能安排了个好的来世，三圣母不再镇守华山，到了天庭专责书记，而你挂念的沉香，去了猴子那里，专心习武。
　　主人，你尽管放心好了，他们都很健康，只是你不回来，再也没有欢笑了，仅此而已。
　　沉香现在沉稳了许多，有了你的风范，见到我，只说了一句。
　　我不会让他失望。
　　猴子好像也蔫了下去，我没有看到他的金箍棒，听说他丢回了东海，原因竟是为了你，主人。
　　等杨小圣回来和我比试，他缺了兵刃，我要了也没有，到时候空手比试。而且，金箍棒重新化作定海神针，或者也可以支持住天地吧。
　　主人，我这样一件件诉说给你听，你不会嫌我烦吧。
　　后面还有呢，我遇到了很多事，你就这么看着我，听我讲，好不好？
　　主人，我好想你……
　　氤氲中，我模糊的看到主人的面靥，亲切的笑容可掬，似乎想伸出手揉揉我的头。
　　习惯性顶了上去。
　　主人偶尔会说，我的毛发太硬，刺手。
　　主人，只要你肯回来，随便你怎么整治。
　　日升月暮，日子一天天过，我始终没有离开过真君神殿，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上千年，算是，我的家啊。
　　虽然缺少了主人。
　　肚子瘪的不能再瘪，一点点力气也没有，但是空中主人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
　　主人，我或许会变成第一个被饿死的仙人，啊，不，是仙犬，你快点回来吧，否则，我就太给你丢脸了。
　　簌簌的，脚步声响，我隐约听见有人迈上楼梯，精神一抖擞。
　　长发披肩，随风摇摆，瞳眸是如此相仿，但依旧不是你啊，主人。
　　来的是三圣母。
　　她的丈夫已经坠入五道轮回，哥哥飞入天外天，现在，也是孤单单的，一个人，逗留在书记处，每日都和你的过往打交道。
　　一身素白的衣衫，她默然不语的看着我，半晌，叹气。
　　哮天犬，你准备就这样等下去么？
　　我坚定的望着她，虽然眼前有些昏花，但此心不改。
　　她点头。
　　这样也好，我们都等着他。
　　我看着她幽魂似的和入天际五彩云霞中，好像，从此就不会再相见一般。
　　我定定的望着远处。
　　仙女们唱着歌谣，又在披散霞光了，一道紫色的，一道橘色的，一道黄色的，一道红色的，五颜六色，好漂亮。
　　有些晕啊。
　　我傻傻的笑起来，一直流连背后的寒风也像是被这云霞击退，说起来，以前住这里的时候，我可没有觉得这么冷啊。
　　原来缺了一个人，就会如此。
　　眼皮打架，肚子饿，我打个哈欠，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上，瞥见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天边的晚霞。
　　我现在觉得，很温暖啊。
　　就像看到了你的笑呢，主人。
　　你，现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