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鹰歌》祈祷早晨

2、青阳的公主

　　“嬷嬷，她醒了么？”

　　帐篷的帘子被撩开，一个火红的身影闪了进来。

　　“公主。”帐篷内的仆妇侍女齐齐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行礼。纪轩颜一边颔首示意她们不要多礼，一边快步走到了帐篷内的软榻前，俯下身去看那静静沉睡着的女人。

　　她已经不年轻了。鸦羽般乌黑的长发中参杂着几缕银丝，皮肤虽然白皙但是却已失去了少女的润泽，眼角甚至带着细细的皱纹，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微微干裂，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

　　但是毋庸置疑，这却是纪轩颜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就算是这样静静地躺在榻上，眉头微蹙，那样精致的五官和眉宇间的风情却足以让任何一个见到她的人心旌摇动，哪怕是她，被誉为草原上最美丽的格桑花的青阳部的公主也不例外。

　　原本只是在狩猎雪云豹的时候猛然见到这样一个人，惊讶于那雪中月下令人惊艳的容颜所以一时心神迷乱将她带了回来，然而此时再仔细端详这人的容颜，纪轩颜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这样的容貌，分明就是个祸水啊。

　　而且看她身上的穿戴，虽然都是极为名贵材质制成，但是却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比如说那马步裙，是他们瀚州草原儿女的装束，但是那针织绣造的手艺却是大庆朝大大有名的滇绣。还有那把弯刀，同样是他们草原民族使唤惯了的样式，只是那刀刃却断非诸部落可以铸造出的。再加上那些零零碎碎仿佛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小物件——饶是自己也算见多识广，却仍旧未能看出她的来历。

　　眼下瀚州六大部落齐聚神山脚下，将要举行祭祀大典，她会不会哪位大汗亲王的宠姬……还是说，是奸细？

　　这样一个身份可疑的人出现在她眼前，是偶然呢，还是故意为之？

　　纪轩颜沉思着，手轻轻地在榻上女子的脸颊旁刮过，那人的呼吸却仍旧绵长平缓，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纪轩颜微微蹙眉，看向一旁随侍的苏嬷嬷：“她昏睡了有两天了吧？一次也没醒过？”

　　“回公主的话，这姑娘一直都睡着。”为首的苏嬷嬷恭敬地回答。

　　“她身上有伤么？巫医怎么说？”纪轩颜眉头蹙的更深。

　　“回公主的话，奴婢们给这姑娘擦拭身体的时候并没发现有伤。巫医大人说，只是体力消耗过度，劳累所致，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纪轩颜抿了抿嘴唇，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忽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劈手朝着榻上的人的脖颈砍去！

　　帐篷内的小仆女们吓得尖叫起来。

　　雪厉的刀芒直直劈斩而下，眼看就要碰触到那如玉的容颜酿成惨剧，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原本静静躺在榻上沉睡的女子忽然动了——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如何动作，只听见“咔嚓”一声，那具梨花木雕就的软榻整个散架开来，她整个人连同被褥都朝下坠去。

　　砍了个空，纪轩颜手腕急转想要把腰刀给撤回来，却哪知心思刚转手腕却已然被人一把扣住。她脸色大变想要后撤，那捏住她手腕的手却猛然使力把她拽的一个踉跄。纪轩颜只觉得手腕一痛，下一刻，原本还在她手腕中扣着的腰刀就换了个主人，打了个转儿森森然地逼到了她自个儿的脖子上！

　　“公主！”苏嬷嬷惊叫着想要扑过来。一块破碎的木板飞过来直直击中了她的膝盖，老嬷嬷踉跄不稳地倒在了地上。原本就慌乱不安的小仆女们愈发混乱，吵嚷着乱作一团。

　　“慌什么！给我闭嘴。”纪轩颜低声喝道，森冷的刀锋贴在她的颈侧，激得她不由自主地战栗，然而她却仍旧强耐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人的身手太超乎她的预料，若是激怒了她，指不定这帐篷里的人都会血溅当场！

　　“公主？出什么事情了？”帐外传来护卫的问询。

　　纪轩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得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无事，守在外面吧。”

　　“是。”护卫应道。纪轩颜松了口气，缓缓地侧过头去，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也随之偏了几分。她心里一松，知道暂时只要不激怒那人就算是无事。努力摆出一个怯怯的模样，纪轩颜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向身后的女子：“这样……就算可以了吧？”

　　站在她身后的……自然是聂晓悠。

　　前一刻还是眼神雪厉一副要砍了她的模样，下一刻就变成了怯生生娇滴滴的小姑娘——怪不得都说女孩子翻脸如翻书。聂晓悠嘴角抽搐着低头看着被自己钳制住的少女，心中不禁感慨这果然是个妖孽。

　　哎呀呀看看这鼻子这眼儿，长得可真是俊俏，皮肤嫩的跟羊奶似的，真是诱得人想要狠狠摸上两把，还有这怯生生的小模样，真是让人的心都跟着颤啊颤的——只可惜了，这绝对是朵毒罂粟，端看她方才那番动作，那肚子里的心眼子估计会比筛子都多。

　　聂晓悠嘴角微微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腰刀轻轻在纪轩颜脖子上蹭了蹭：“我只好奇，你是怎么识破我是在装睡的。”要知道她可是有着“阎王避”称号的名医，不管是装死还是装睡都是她看家的本事，这么多年来屡试不爽还从来没被识破过，这次却在一个小丫头眼前栽了。

　　“我只是想着，既然姐姐的身体无事，睡了两天，必然是醒了的。”纪轩颜的眼睛眨啊眨的，再纯良不过的神情，“但是姐姐却一直不肯睁眼，所以才用了这法子。”

　　原来是自己装的有些过头了。聂晓悠恍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过这丫头的心思也忒细了些——要是普通人救了自己，单凭自己的相貌，多半只会怜香惜玉好好伺候着，谁会想着再拿到试探一把？聂晓悠饶有兴趣地看着纪轩颜：“那若是我真的是在睡着——你是不是真的会拿刀砍断我的脖子？”

　　“怎么会呢，轩颜从会走就会拿刀，若是姐姐真的在睡，轩颜的刀在最后一刻自然会停下。”

　　小骗子，你当我没看出你那一刀的杀意么？聂晓悠哂笑，却不戳破纪轩颜的谎言，只反手把腰刀插回纪轩腰间的刀鞘中，搀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扶了起来。

　　“是我造次了，还请公主海涵，”聂晓悠微微一笑，“在下滇州聂氏，应瀚州青阳部大君之邀前往青阳部行医，途径云砀神山采药不慎迷路，幸得公主相救，不胜感激。”

　　“……你就是那个被称为‘阎王避’的神医聂晓悠？！”纪轩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连原本伪装的天真纯洁都顾不上维持，直露出了一副看怪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