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鹰歌》祈祷早晨

1、倒霉的行医者

　　“嗷——”

　　又是一声狼啸。聂晓攸惊得一个趔趄，身形不稳朝地上栽去。

　　倒地的瞬间只听身后呼啸声起，连带着浓重的腥臭味喷来，聂晓攸大急，左手一撑，腰上用力，硬生生朝旁侧滚了两尺，堪堪避开了那头狼的一扑。

　　手腕生疼，想必是扭了。聂晓攸却顾不得那许多，右手一抬，运起十二分的力道，瞅准了那狼的颌下狠狠地扎去。

　　“噗！”匕首无比精准地刺入狼颈血脉处，拔出时溅起大捧血光。聂晓攸却是躲闪不及，喷了满头满脸的鲜血。浓重的血腥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她整个人就仿佛是在血缸里染过一般狼狈不堪。

　　那狼歪歪斜斜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歪倒在地上。聂晓攸这才能够喘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抹了把脸上的狼血。

　　“呸！呸！”都是臭的，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聂晓攸喘息着，从地上抓了把雪胡乱在脸上搓了几下，然后顺便揉了揉受伤的手腕。

　　幸好，没断。聂晓攸松了口气。她丢了马，又被狼追的慌不择路走岔了路，要是这个时候手在断掉，可就真的没命回去了。

　　抬头看看天，已经将将快要黑了。心知这次怕是凶多吉少，聂晓攸心下苦笑。将匕首插回腰间她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让你不听老杨头儿的话，让你一意孤行，让你任性私自出行，让你见药眼开非要采那个劳什子剑言草根不可，看看，这下报应了吧？

　　这人生地不熟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马不认路，天又要黑了，指不定又有狼出没，聂晓攸呵，你以为到底有几条命呵，别以为被人称为“阎王避”你就真以为自己能让阎王让道儿了。真来两条狼把你嚼吧嚼吧吃了，你还能从狼肚子里钻出来把自己凑吧凑吧拼起来不成？

　　聂晓攸反手又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它用，还不如想办法该让自己尽力活下去。打定了主意聂晓攸俯身提起自己的药篓。

　　里面装满了在云砀山采的各色药材。一多半都是剑言草根。眼看那雪白可爱还沾着泥土胡萝卜状的药草，聂晓攸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她花费了好大功夫才挖出来的。而眼下为了活命，她必须得尽量减少负重。

　　这草根是留不得了。聂晓攸干脆利落地把整篓子的药草全倒在地上，从里面挑挑拣拣翻出几根活血的装进褡裢，又摸出自己特制的摘药手套收好，然后看也不看满地落着的珍奇药草，头也不回地离开。

　　聂晓攸，女，年方二八。

　　年方二八，是二十八缩写的二八，不是二八一十六的二八。

　　《大庆法历》明文规定，女子十七不嫁，五算。

　　这个五算，意思就是罚其家缴纳五倍的赋税。

　　五倍，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个普通农家，有这么一个二十八岁也不肯嫁的姑奶奶，十有八九就给拖垮了。聂晓攸的父兄敢把她留到这个年纪还不嫁，自然是有足够的资本的。

　　聂晓攸的本家是大庆朝滇州聂氏。滇州聂氏是大庆一等一的世家。而聂晓攸正是聂氏嫡系长房第四女，上头有三个哥哥底下有一对龙凤胎弟妹。

　　作为聂氏长房唯二的女孩，聂晓攸可算是含着宝玉出生用金匙喂养长大的。世家的女儿自有其独特的用途，聂晓攸的用途很明显，自然是跟猪一样被圈养在深闺中，待年龄一到就被会被打包发配给别的世家大族做为当家主母。这是她一出生就被注定的宿命。

　　就比如她的姑姑，是当今太子太傅之妻。再比如她的妹妹，位列中宫享国母之荣。

　　那么为毛她竟然会以大龄未嫁女的身份出现在这远离大庆王朝的瀚州，并且是在这么鸡不生蛋鸟不拉屎地鬼地方呢？

　　这个，咳咳咳……

　　聂晓攸拖着步子，极力往前走。

　　她是迷了路，却并非不识方向。十三岁离家闯荡天下，这野外落单独自行路的境况早记不得遇到过了多少次。这一次，也不过是无数次中的一次而已。

　　雪还在下着。聂晓攸裹紧了皮袍。这袍子看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里面塞的却是一等一压实了的狼毛。更兼有冰蚕丝为衬里，并不累赘，而且十分挡风避寒。她腰间还有半袋子烧酒，褡裢里另有些蜜兑过的肉脯，暂时还饿不死也冻不死。

　　然而看着这似乎不会停的大雪，聂晓攸还是止不住一阵心忧。来之前她曾细致地研究过这附近的地图。若她没有记错在逃避狼群追捕的时候，她是已经误入了云砀山以东的砂岩山地了。若是这雪就这么一直下下去，大雪封山还是其次，这山上四处游荡觅食的雪豹可是会要人命的。

　　不知道老杨头儿他们会不会来找她……不，不能把希望放在援兵上。她已经走岔了路，就算
　　们一路追踪过来，能够找到她，至少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在这几天时间内，还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聂晓攸想着，脚下却仍旧是不停。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今晚竟然有月。聂晓攸抬起头，那轮圆月竟是从重重云幕中厮杀而出，朝着天地之间投撒下皎皎月色，席天盖地的大雪中，有种别样的幽静之美。

　　呼，能看到这般美景，此生无憾了。

　　“嗷——”
　　远远地，又是一声兽嚎，聂晓攸登时僵住，心不由得呯呯呯地跳了起来。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远远地，又是两声嚎吼声。聂晓攸不禁变了脸色。

　　娘唉，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心里暗暗叫了声“糟”，聂晓攸立刻手脚并用地往旁侧地势高些的岩石堆里跑。这雪下的也没膝厚了，她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上冲，脚下却被绊的踉跄不稳一连摔了两个跟头。

　　“嗷——嗷——”

　　那嚎吼声近了，正正是朝这边来的。

　　聂晓攸爬到几块砾岩旁边，拔出了腰间的刀。待向兽吼声望去之时，那只白色的雪云豹已经遥遥可见了。

　　好大的一只！聂晓攸瞪大了眼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么一大只豹子，赶得上青州的老虎了。跑的却是比老虎还要快！前一刻还遥遥在远处，片刻之后却是已经近了，真不愧是有“踏雪无痕”之称的瀚州雪云豹！

　　聂晓攸横刀眉前，曲膝弓身蓄势待发。

　　雪云豹近了！

　　“嗷——”

　　就当那只通体雪白的豹子奔至眼前，聂晓攸已经蓄满了力打算急冲而出挥斩而下时，雪云豹忽然一个翻滚跌飞出去！

　　聂晓攸一怔。

　　“嘶——”极细极细的破空声挟着凌厉的气势呼啸而至，聂晓攸应声回头，目力所及却只见一道银色的芳华灼痛了眼，电闪般冲出，所去的方向正是不远处已然再也无法奔跑的雪云豹。

　　是箭！

　　好快的箭。聂晓攸心里赞了一声。

　　那支箭却是正正射入了原本还在挣扎不休的雪云豹的右眼。上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那只雪白的豹子便倒在了雪地中，再不动弹。

　　而随后，箭矢射来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来的极快，只消片刻便近在耳边。片刻之后岩壁之后转出几个人来。

　　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只有三人，两边的人俱都举着火把，居中的那人竟是一个少女，火色的斗篷在风雪中铺展开来。眉目虽然都看不清楚，然而那飒爽的风姿却扑面而来，聂晓攸心里攒了一声。那一行人却是已经策马到了跟前。

　　为首的少女扯住了马缰，两侧之人围绕过来，高高地举起了火把。明黄色潋滟水波般的火光直照在那高马之上的人。看清她的面容的瞬间，聂晓攸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端坐在马背上。

　　马是西极骏马，通体骊青，长长的马鬃肆意飞扬。马背上的少女裹在一身鲜红如火的马步裙里，居高临下望着她，玉色容颜，眉如墨染，贝齿皓然，轻轻咬着玫瑰花瓣般娇艳的下唇，明媚的桃花眼微微挑起一个张扬的微笑。

　　她轻巧地挽了一个鞭花，冷涩的风雪被她抽的打了个哆嗦，灰溜溜地从她的发际爬走，顺带撩起了一丝乱发，不偏不倚拂过那娇艳的唇。

　　聂晓攸看傻了眼，下巴唰地一声掉了下来，口水落了半尺长。

　　然后那少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俯身抄起了聂晓攸的手。等聂晓攸反应过来时已经同她一起坐到了马背上。

作者有话说

　　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