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2、第 2 章

　　这倒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程悦吃罢早饭，在后园里悠悠散着步，略为疏散自己烦闷了多日的心情。偶然间抬头望望天，那空荡荡的一大片一大片蓝真是让人觉得乏味无比。读书也没心情，弹琴也没心情，作画也没心情，刺绣……程悦叹口气，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

　　应该出去走走！一个猛然间蹦出来的念头令他心神一震，出去走走？自安居于此之后，程悦可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而他自己也耐得住这份寂寞。只是为何这个念头一旦窜出，竟然无法压制，再静坐于此哪怕仅一刻钟，似乎就要浑身发痒一般难过。

　　程悦从来都不是个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于是，想到要出门，他就略作了妆梳，唤上自己的贴身小厮青儿，收拾一番，准备上街。

　　这么久以来程悦第一次上街，因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略有不自在的感觉，但他能够做到面含春风，身似扶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仍旧不失大家闺秀风范。

　　“公子，您……要去哪里？”青儿犹豫地问着，他知道自己无权干涉公子的决定，可是看公子这么东边走走西边看看的模样，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公子从未出过家门，也许认不得路，因此出声问询。

　　程悦回转头来，看着青儿，脸上显出了一丝迷茫。是啊，要去哪里？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要在外面随意转转，而且内心深处似乎还是盼望着些什么的。可自己又在盼望些什么呢？

　　“公子……”青儿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茫然的表情，有些担心。

　　程悦却轻挥衣袖笑道：“你知道哪里热闹，就带我去那里吧。”

　　这下轮到青儿茫然了：“公子，热闹的地方可太多了，比如说，城东的小吃城，城西的杂货市，城南的……”

　　“城北呢？”程悦打断了青儿的话，显得有些急切地问道。

　　“城北……城北连着卧虎山，那里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不过也绝对冷清不到哪里去，青儿没有去过，听说那里总会有一些贩卖牲口的人走动……”

　　“去城北。”程悦下了决心，脸上浮现出一缕笑容，抬头看了看天，幽蓝的天空里有一丝明白色的云彩飘过。

　　“要去吗？”青儿看程悦那忽然欢快起来的表情，小心地问：“可是，从这里往城北打一个来回的话，恐怕天就黑了，怕不安全。”

　　程悦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乌鸦嘴，闭上！”

　　“是。”青儿忙乖乖地闭嘴保持沉默。

　　程悦边走边对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一个个细细打量。有很多男儿觉得尴尬，纷纷低下头快步走开；不少女子见这么一个美人对自己探视不已，心里很是愉快，也有些人起了逗弄的心思，不过大多数都被程悦身上流露出来的风范气质所震慑。青儿低着头跟在程悦身后，没办法，这是他家公子，公子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有他这个做下人的指手画脚的份。

　　“这是哪家的公子？”路边有人悄悄询问。

　　“就是，礼部尚书家的，京城四公子之首的那位……”

　　“哦，真可惜了那副好模样，原来是个出门招惹风流女子的货色……”纯粹是酸葡萄心理。

　　青儿见自家公子毫无所动的模样，只好自己狠狠瞪了那两个人一眼，那两个人立即乖乖闭嘴。

　　“哈……”突然从一个角落里发出一声看好戏般的笑声来。

　　程悦慢慢回头，然而目光却在那一刻定格。纶巾鹤氅，面如冠玉，屈膝而坐，手中书卷轻摇，好一个翩然神仙之姿的女子！只是……程悦的目光下移，女子周围，摆放着一堆人工编织而成的草帽，草鞋，席子。于是程悦撇撇嘴，心里顿生不快，声音很是不悦：“你笑什么？”

　　“笑，天下可笑之事，笑，眼前可笑之人。”女子抬眼看了程悦一下，不待他张开的嘴再说出什么话来，便又说道：“公子可要买鞋子帽子？”

　　程悦稳步走过去，站在那一堆货物前面，定定的看了女子半晌，和那日云中所见似有相似，然而一个隐隐约约，一个清晰就在眼前，实在是难以比照。

　　程悦打量着女子，女子面目含笑，一言不发，也与程悦对视。青儿在一旁有些发急，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注意形象形象形象……千万别被别人看见了才好，青儿紧张地四处张望着，却很沮丧地发现公子似乎已经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你这草鞋……破烂不堪，怎入得本公子的眼？”程悦看了那女子半晌，再看看周围铺开的摊子，感觉失望之至，于是话语便也不算客气。

　　“这鞋子看起来破烂，其实却是结实。”女子伸手拿出一只鞋来：“穿着它，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可比你们脚上的要方便多了。”

　　程悦一时语塞，后退两步，暗地里把脚狠踩了两下，突然看见女子略有所思般望着自己脚部的位置，有些气极：“你，太过于无礼！”

　　女子依然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公子可愿试试这双鞋合不合脚？”说着从草鞋堆里拿出一双来伸手递过去。

　　“不必了！”程悦想也没想就说，然后衣袖一挥走过去随意地坐在席子上：“刚才也没见你叫卖，这么不会卖东西的人……本公子今天就是要看看你能卖出去多少，看你怎么能填饱你自己的肚子！”

　　女子轻笑地看着程悦：“礼部尚书家的程公子，在下没有认错吧？”

　　程悦侧头：“你怎么知道？”

　　“名扬京城，在下怎会没有听说过？只可叹年华易逝，像公子这般年龄这般容貌气质却还梳着未婚发髻的人，又有几人？”

　　“我的事要你管？”程悦挑眉，伸手拿过一只草鞋随意把玩着，想了想又说道：“本公子是不找，要找的话还不遍地都是？”

　　“公子都不考虑将自己嫁出去，在下又为何要急着把眼前的这些售卖？”

　　程悦一撇嘴：“本公子一辈子不嫁也死不了，可是你一天卖不到足够的钱就得挨饿，时间长了，还会饿死。”

　　“多谢公子关心。”

　　“谁关心你了！”程悦怒视女子，两颊泛起微红。

　　“要不然公子坐这里干嘛？可要坏了小的名声了。”女子微笑着说。

　　“你！”程悦猛然站起，气呼呼地看着女子：“不识好歹！”

　　看程悦准备拂袖离去的样子，女子敛容高声说道：“为公子计，还是早日寻得一家妻主为好，否则日子一久，麻烦便源源而来。”

　　“我不嫁！”程悦怒气未消，然而静立半晌竟不忍离去。忽然，他转回身来，凑近一点儿，轻声说道：“若是我家招赘，你可愿意？”

　　女子哈哈大笑：“恐怕天底下稍有骨血的女子都难以容忍此等之事吧！”

　　程悦满脸通红，直起身来，扫视周围一圈之后回头说道：“今日之事不许对外提起。青儿，我们走！”

　　“公子，”女子微笑着拿起一双鞋子：“既是今日相见便为有缘，我送公子一双鞋子如何？”

　　“谁要你的鞋子！”程悦咬牙切齿地说，片刻之后又转身，从女子面前拿起一顶帽子，双眉一挑：“本公子要这个！”说罢不顾女子的大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