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云歌》漫沙

5、遇刺

　　“墨儿，天色还早，我想去一趟张福记给翌哥哥买些茶饼，让待卫都别跟着了。”出了宫门，总算彻底摆脱了先前那种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看着马车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忽然觉得这样平淡的生活，离我好远。
　　“小姐跟王爷的感情还真是好呢，到哪儿都想着王爷，王爷也是，就跟小姐亲近。”墨儿吩咐完车夫，又唠叨了起来，“要是王爷神志正常，倒真和小姐般配得很呢，可惜了……”
　　“墨儿！”我皱着眉打断了她，“看来我是真宠坏你了，说话越来越没规矩！”
　　估计我此时的表情确实严厉，只见墨儿一下子就愣了，撇了撇嘴便不再出声。
　　我生气的是连墨儿居然也敢这么直接对璟翌评头论足，那别的下人呢？有没有人真的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我与墨儿一路无语。到了张福记，甫一下车，便听到店里的伙记们在聊今日宫中宴会乐圣现身的事。墨儿一直小心地观察我的脸色，我只能努力假装不在意罢了。对普音，我一直是没有办法的，想多了，也不能解决什么。
　　买好了璟翌爱吃的茶饼，天上竟开始飘起了小雨。上了马车，除了叮嘱车夫速速回府外，墨儿仍是没有多言。
　　车外的雨声慢慢大了，车速也在明显变快，只是过了不多久，车身竟然剧烈地颠簸了起来，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掀开车窗一看，这根本不是去侯府的路，四周只有浓密的灌木，再按车身的倾斜度来看，我们分明是在往山上驶去。
　　“墨儿！”我惊叫了一声，原本在打盹的墨儿立刻醒了，她见我一脸的惊恐，迅速反应了过来，她飞快地一个闪身到车厢外，袖中的短剑瞬间便抵至了车夫的喉间，同时用另一只手合上了车门。我听到她嘱咐我不论如何不要出来，听到她用冰冷的声音盘问车夫，我甚至听到车夫的喉管被割开的声音，接着，车外的人好像多了起来，打斗声混着雨声，此起彼伏。
　　此时此刻，我已经不知道我的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了，车身晃动得很厉害，我蜷缩在车厢的一角，车外不断有惨叫声传来，我一直在努力辨识墨儿的声音，万幸的是她的叫骂声始终没停过。不知过了多久，车外的打斗声渐渐停息，马车也已停下。我不敢冒然出去，便试探性地叫了声墨儿。然而打开车门的，却是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我心中立马一沉，还没来得及呼唤我的墨儿，黑衣人一扬手，便有异香扑面而来，接着我的意识就开始慢慢模糊，我软软地靠向车厢，黑衣人见状，伸手就要来抢我颈中的玉佩。
　　我心知已无力护它，眼皮越发沉重，只得死死咬住嘴唇以求多一刻的清醒。然而那黑衣人还未触及我的玉佩，便已重重倒在了车门边。我费力地支撑起眼皮，趴在车门口的，居然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狼！我的墨儿就倒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浑身是血，然后我的视线被一身白衣挡住，我竭力将视线上移，直至视野中出现那熟悉的斗笠与白纱。
　　是他！
　　我用力扯出一个笑容，终是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身在候府。就如多年前一样，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始终是爷爷。
　　“爷爷，墨儿……墨儿呢？”我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爷爷按回了床上。
　　“放心！墨儿虽然还有昏迷中，但有薜定在，她就不会有事，你也给我好好养着！”爷爷端起了放在床边的药，一脸的怒容，“你也真真是大意了，居然支开护卫自己乱跑，虽说是天子脚下，你以为又能有多太平，这次若不是……否则你如有什么闪失，你让爷爷如何是好！！”
　　爷爷说着说着，眼中竟有泪花，我心里自是愧疚难当：“爷爷，云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乖乖地喝着药，突然想起昏倒前所见的那匹雪狼，还有疑似普音的身影，便向爷爷打听情况：“爷爷，你可知，是何人行刺云儿？”
　　爷爷目光一闪，却不作声。我接着说，同时留心着爷爷的反应：“而且，我好像，看到了普音——”
　　“云儿——”未待我说完，爷爷便径直打断了我，“你定是受惊过度了，你喝完药好好休息吧，薜定晚些时候再来给你诊脉。
　　爷爷搁下碗便出去了，我虽有一万个问题憋在心里却不得解，看来只好寻机去问墨儿了。
　　只是我没想到，还没等到墨儿醒来，却等来了宫里的一道圣旨。
　　来宣旨的太监一脸的媚笑，一直跟爷爷说着恭喜的话，却命我接旨，而我，不明情况地听完了一堆圣上对我的溢美之词后，被最后那句“遂仰承皇太后懿旨，册封其为皇太子妃”击中了要害，跪在地上，就连圣旨都忘了去接。
　　“这丫头想必是一时激动得犯傻了，让公公见笑了，”爷爷见状，立马上来打了圆场，“公公请这边喝茶吧！”爷爷说完，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便领着众人出去了。
　　我看着手中的圣旨，竟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被塞到我手里的，一旁的丫鬟欲扶我起来，却是使了好大的力才将我从地上拽起，我则像被抽空了一般，任由丫鬟们将我送回房中。
　　“墨儿——”遣走了众丫鬟，我无力地瘫坐在椅上，习惯性地叫了声墨儿，半天无人应答之后，才想起她还在病中。
　　该怎么办？此刻我心中已是乱成了一团麻，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我不想嫁。虽说民间对皇太子评价很高，都道太子气度不凡，俊朗飘逸。可是，太子再好，对普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又怎么能轻易放下？即便是从未见过他的面，即便是寿宴当天，他对我完全未曾上心，可是遇刺那天出现的白衣与斗笠，又叫我怎么相信他对我全然不在意？
　　沉思了许久，转首不经意地瞥到案上的琉光琴，我终于定下了心，旋即抱起琉光，快步前往湖心亭。
　　普音！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见普音，我要告诉他我心中所思，我要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可我万万没想到，才走到桥廊转角，便看见爷爷坐在亭中喝茶。原先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此时却一下子感觉进退两难。
　　爷爷似是瞧见了我，我便也不好躲开，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给爷爷行礼。近前才发现，原来璟翌也在，只是他居然趴着睡着了。石桌上沏好了花茶，爷爷只示意我坐下喝茶，却似乎并没有要与我说话的意思。
　　我待在亭中，只觉如坐针毡，时间一久，怀里的琉光也觉着沉了许多。
　　“爷爷，封妃一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爷爷又给我沏了一杯茶，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云儿，这是圣旨。”
　　“可是爷爷，云儿不愿意。”我一急，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还不小心失手打碎了茶杯，一旁的璟翌不安地梦呓了下，又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云儿，很多事，不是你不愿意，就可以算了的。你若是不嫁，那便是抗旨，皇帝忌惮我们夏家已不是一两日，朝中各敌对党派也是时刻关注着我长安侯的一举一动，如今若是为此事违背圣意，那下场，恐怕就如这茶杯一般，万劫不复了。”爷爷字字千斤，目光却掷向了远处，看不出深浅。
　　“可是爷爷——”
　　“不要再可是了，”爷爷蓦地放下茶杯，杯底磕在石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至于普音，他对你并无半分念想，你还是趁早断了不该有的想法吧！”
　　爷爷越说，语气越是冰冷，与平日里慈详和蔼的爷爷简直判若两人。
　　我心知多说无益，只能行了礼目送爷爷离开。末了将琉光摆至石桌上，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打在琉光上。
　　“普音……”我低泣着，嘴里只喃喃着普音两个字，心里的悲伤与无力实在是难以言喻，最后只得伏在琉光上，任凭泪水宣泄心中的苦涩。
　　“云——云儿——”
　　想是我的哭声惊动了原本睡着的璟翌，他揉完眼睛，发现我在哭，一下子便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我拥进怀里。
　　我伏在璟翌胸前，更像得了依靠一般，直接哭出了声。我看不到璟翌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翌哥哥，云儿此刻好想见到普音，可是爷爷不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他，爷爷还要我嫁给太子——翌哥哥，云儿该怎么办？”我用力地扯着璟翌的衣角，心中扯痛不已。
　　璟翌好像是听懂了我的话，更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悲伤，他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不一会儿竟哼起上次我哼给他的《倚云歌》，神奇的是，听着他哼的曲调，我的心居然就这么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仍是靠在璟翌的怀里，脑子里慢慢地回忆着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许久许久，终是平定了内心的波澜，理清了诸事的脉络，也不得不承认，爷爷说的句句在理。
　　当年父母遇害，如今我又遇刺，可见爷爷所说夏家在朝中存敌的事并不假，至于普音，若他真对我有意，五年这么久，怎会都不出来与我相见？而现今纵使我心中仍对普音的态度存有疑惑，却是圣命难违，又能如何呢？封妃一事，若能有转圜的余地，爷爷必定会保全我，否则宫门一入深似海，爷爷怎会舍得？可当下连爷爷都这个态度了，想必此事也是势在必行了。
　　“翌哥哥，云儿这一次，再也不能任性了，对不对？”我从璟翌的怀头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他如潭水般清沏又隐隐透着忧伤的双眸，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淡然，“不能总是期望爷爷的保护，事到如今，云儿真的应该学会为爷爷为侯府分忧了。”
　　我理着他的头发，接着道：“翌哥哥，以后云儿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了，你要按时吃药，知不知道？”
　　璟翌却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浓愁。

作者有话说

　　要考试了于是要停几天了啊啊啊……本来就慢……这下就要更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