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云歌》漫沙

10、心结

　　清晨醒来时，枕边却是空空如也。挣扎着支撑起来，顿时觉得下身一阵刺痛感，原本还睡眼惺忪的自己，便一下子如五雷轰顶般，回忆起了昨夜的种种，脸颊也不禁燥红，心中更是五味俱陈，如同被掏空了一般。
　　我就这样，成了大安的太子妃。我的生活里，再也不能有普音，不能有从前的夏柠云。我只能是太子的妻子。不管我现在对太子是怎样的情感，从今以后，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我觉得我应该有不甘，应该有痛苦，然而我却默默地觉得，我压根没有那么多的反抗，又或者，在我决定嫁入皇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任何抗拒了。我想，唯一我不懂的，只不过是，我的不反抗，是因为认命，还是因为根本没有刻骨铭心的牵绊。想来，还是因为不懂爱吧。
　　可是想想昨夜之事，却蹊跷得很，我怎会突然那般不矜持，那种极不寻常的骚动感，必定不是本性所致，难道是梦游？到底是为什么？
　　“小姐，宁儿进来了。”门外传来宁儿的声音，我也急忙收回自己的思绪，接着她便领着一众宫婢进来了。
　　“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宁儿让她们放下梳洗用具，就支开了她们。
　　宁儿走到床边扶我下床，却不知为何扶到一半她整个人却僵在了那里。我一时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瞬间脸更红了——那床单上竟是一片醒目的血迹。
　　“宁儿……”半晌，我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恕罪，奴婢这就给您梳洗。”她说着，赶忙扶我起身坐到妆台前给我梳洗，只是她对我称呼的转变，一时让我有些难以适应。
　　宁儿这般机警，想是看出了我的怔忡，边忙活边跟我说：“奴婢知道，太子妃娘娘现在还无法适应生活上的一些变化，但是从昨日接了册封圣旨之时起，您已经是大安朝唯一的太子妃，皇宫里不比侯府中，可以随心所欲，娘娘如今身份高贵更甚从前，更要小心才是。须知这宫中，一步踏错便可能是万丈深渊。”
　　“我知道，而且，有你在身边，我也是踏实的。现如今在这深宫里，我唯一可以相信和依靠的，只有你而已。”
　　宁儿的眼中闪过惊诧，随即应了一句“娘娘只管放心”，便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小心地帮我梳妆换衣。
　　待我收拾好，宁儿又一言不发地将床单收了起来，这时，门口有小太监来报。
　　“奴才是太子殿下的近侍小安子，殿下着奴才来传话，请娘娘梳洗好后前随奴才前往鸾凤宫给皇后和众妃嫔请安，太子殿下回过皇上话后会与娘娘会合。”
　　“太子殿下为什么不与我同去？”
　　听我这么问，小安子怕是有些措手不及，赔着笑道：“娘娘这可是为难奴才了，主子们的心思，岂是我们下面人能随意揣度的？”
　　“好了，我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我朝小安子挥了挥手，“罢了，前面带路吧。”

　　到了鸾凤宫门口，远远便瞧见了殿门口站着的太子，一袭白衣，正如第一次在皇上寿宴上所见。小安子见着主子，也紧忙上去回报，宁儿扶我从轿辇上下来，走到太子面前时倒在我之先给他行了礼，我却也没往心里去，只直直地盯着太子看，他却不动声息地避开了我的目光，只是双颊的两抹红晕却格外显眼。
　　“进去给母后请安吧，迟了就不好了。”他刻意地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情绪，却不知他的脸颊红得更醒目了，我不禁又想起来昨夜种种，也顿时躁热于颜，他却完全不管我一般，径直走进了大殿。
　　殿内正座上坐着皇后娘娘，两侧是贤、恭两位帝妃。皇后也是在寿宴上见过，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今日再见，笑容中更是显露出母仪天下的慈爱与大度。皇后左侧的贤妃资容出众，听说舞艺也是一绝，现如今也最为得宠。另一侧的恭妃是当朝定远大将军之女，虽相貌平平，但是素闻她得其父之真传，谋略过人，所以皇上对她也很是敬重。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两位娘娘请安。”我和太子给皇后及两位帝妃行了李，之后又按规矩奉了茶，礼毕后皇后非常和蔼地让我坐在她旁边。
　　“快看看，这模样长得多水灵啊，”皇后开心地握着我的手，语气中不觉竟有些炫耀的意味，“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不俗气质和出众才华，与我们珞儿当真是相配，本宫甚是欣慰啊。”
　　皇后夸完我，又问我读过哪些书，除了琴艺外还会些什么，期间太子只静静地坐在一旁，被问到被提及的时候，就抬头朝皇后笑笑，却似乎刻意避开我一样。我虽心下不解，却也顾不上多想，只忙着应答皇后的问题。
　　“看把姐姐乐的！”一旁的贤妃笑着打趣道，“有了这么个谪仙样的妙人儿坐在身旁，竟把我们这些俗人都抛之脑后了呢！恐怕就连太子也要吃醋了呢！”
　　听到贤妃这么笑，皇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让我坐到太子身旁。
　　“你瞧我！”皇后自我解嘲地挥了挥袖子，接着命人抬了诸多东西进来，“云儿，这些都是母后给你挑的礼物，以后在宫中生活，有何难处尽管找母后为你作主。”
　　我站起来行了谢礼：“谢母后。”
　　一直不言语的恭妃此时也命人取了见面礼来，我一看，竟是一株通体赤红的珊瑚。
　　“太子妃从小在侯府长大，寻常金银定是见得多了，也不当稀奇，这株珊瑚是家父在外征战时，于一外族部落处偶得，除了看起来光泽夺目外，还有一奇效，”恭妃很是自豪的从皇后赏我的一堆珠宝旁走过，停在那株珊瑚前，“凡有毒之活物皆不能近，一旦有淬了毒或是蒙汗药之类的物品靠近，这珊瑚就会变色，且毒之越烈，其色泽越深。此外，常人若是中了毒，有它在侧，则所中之毒片刻可解。”
　　“如此珍贵之物，儿臣与云儿如何能收，实在是惶恐。”太子先我一步发了话，我也急忙应和着。
　　“太子所言甚是，恭妃娘娘心疼儿臣，儿臣自是欣喜感激，但这珊瑚实为奇珍，儿臣怎么能……”
　　我还没说完，恭妃却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看我的眼神也满是说不清的情愫。
　　“你自然当得起本宫这份礼，只管收下便是。”说罢，她便回座自顾自喝起了茶，全不再关注殿内任一人。
　　贤妃见皇后脸上挂不住，忙出来圆场：“妹妹我入宫迟，也没什么大见识，比不得两位姐姐，只今日亲手给新人做了莲子汤，图个百子千孙的吉利！”
　　贤妃说着，命人端上了莲子汤，我虽不喜甜食，也一丝不苟地全喝了，偷偷瞥了眼一旁的太子，他也是轻蹙着眉，喝了几口。
　　“莲子汤很入味，多谢娘娘美意。”太子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却不敢怠慢，又恭敬地向贤妃行了一礼。
　　此后又略话了些家常，直到皇上派人来宣太子前去书房，皇后才让众人都散了。
　　出了鸾凤殿，我还没来得及问上他话，他便淡淡地交待一句让宁儿送我回去，接着便上了轿子，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心里实在有些郁闷，搞不清太子到底在想什么，憋屈得很。他这样的态度转变是我始料未及的。难道说，他比我更为排斥这个婚姻吗？否则究竟是为何他会在经过昨夜的亲密之后，对我刻意回避呢？
　　“宁儿，寻个清幽的地方，把我的琴取来吧。”

　　从轿上下来，宁儿已寻得石案摆好了琴。
　　“这是哪里？”这四周的环境与侯府中的湖心亭颇为相似，花辅里种的竟是我最喜爱的茉莉。
　　“回太子妃，这是馨香园。”
　　我心里默默念着这三个字，坐到了琴前。
　　此刻再面对曜碧琴，那种五味俱陈的感觉又向心头袭来，一时怔忡，不知从何弹起。
　　正在出神，突然一声重重的顿音响彻在皇宫上空，惊得我几乎全身僵硬。
　　那是琴弦崩断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远远耸立的那楼宇，那竟是千佛塔！
　　我猛得站起，双手重重地拍在了曜碧上，发出了沉闷地一声响，一旁的宫女惊得打翻了果盘。
　　“太子妃娘娘！”宁儿急忙上来扶住我，免不了又要训斥那小宫女几句，完了帮我重新放好琴，见我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先是摒退了众人，又扶我坐下，之后低声在我耳旁说：“小姐，这里是皇宫。”之后又退了两步，特意提高了声音：“娘娘既已无心弹琴，那不如回宫吧，太子殿下想必也该回了。”
　　我知道宁儿是为我好，可那失魂落魄的感觉，却难以一下子从中脱离，却也只得配合着宁儿，收拾了这个局面，以免旁人口舌生事。
　　太子说的对，我是不懂爱为何物，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仍可以明确地告诉自己，那个人，那把琴，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怎样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