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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完) ...

  •   “红叶,你先出去。”终于,他开了口。

      “公子……”红叶还欲说些什么,却闻他陡然冷下了声来,“出去。”
      一瞬间,屋里的空气仿若低了十度。

      红叶全身忍不住的颤抖,咬着牙却再不敢出声,只是祈求的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

      站在床头,我以站立之姿俯视着躺在床上的他,
      他闭着眼睛,眉头深深皱起,
      那苍白的脸、干壳的嘴唇,却丝毫也没影响他天生的威仪,
      烛光摇曳,他脸上那狰狞的疤痕在阴影中随着烛光的闪动忽隐忽现,成就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这样一个人,
      寥寥几句,一个眼神,足以叫一个普通人胆战心惊。

      可惜……我并非普通人。
      此时此刻,此种形势,也决不能容我去做一个普通人。

      “白云峰……”睁开眼,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我,
      漆夜一般的双眸慢慢的眯起,他薄唇轻启,却是串出一声嗤笑,带些嘲弄,又带些自嘲。
      “或者……该叫你展公子。”

      他必是以为我骗他,尽管面上显得阴狠,我却知道他心中是难过的,
      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真正不好……

      可现在我没有那多的时间去让我解释,胸中的脉动更是自刚才起就没有匀速的跳动过,
      每一拨都像洪堤溃决一般,冲得心头生痛。
      “我并没有骗你。展云翔是我,我是白云峰……无论你信或不信。”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挑了眉,满眼嘲讽。

      我偏过头,瞥了他一眼。
      “其中缘由并非一两句可以道清……起码今日是断不可能的,不过,你若愿意,日后我定告诉你其中原委,只是……现在我必须走。”

      而你,拦不住我。
      连你楼里的人都求你放了我,你还能用什么牵制我呢……

      他仍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神冷冷清清,没有半点笑意。

      我等了一会,见他不作声,抬脚就要走出门去,却闻身后突然蹦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呵哈……”
      他越笑越响亮,越笑越大声,笑得霸道,笑得张狂,笑得牵动了伤口,笑到脸色惨白,
      他肩上的纱布隐隐渗出红色血迹来,而他竟似毫无察觉般,依旧笑得歇斯底里……

      我不禁叹口气,说,“你放心,我以我项上人头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将你的事透露给任何人!你大可静心在此养伤,半月之时,我定会再来为你拆线的。”

      “哼……好一个项上人头!好一个半月之约!哼哈……”
      “走吧……”他说,“……也不用再来了。”

      我顿在门边,回头望了望红帐那头的他,说:“会再来的。”

      “我会再来的……我不信你是大恶之人,所以我会尽我之力帮你。我白云峰决不骗你,也决不会放你独自一人在此……半月之时,我必会前来,决不食言。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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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阻,甚至是在一些感激庆幸的目光下,我走出了玉婉楼。

      沿街许多官兵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整条街,或者说整座城,怕是都被这突来的状况弄得人心惶惶不安了。

      对面,我那家堵坊前正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灰衣的老者,白衣的公子,看到我竟然从玉婉楼中跑出来,脸上神情均不可思议,一愣,一狂喜。

      “翔儿……?”父亲激动地看着我,梦呓般的叫道。

      看到他两鬓的冰霜白发,我忽然发现,父亲真的老了。
      他再也不是8年前那个意气风发、豪言壮语的城南王爷了。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为了儿子失踪而心急如焚的父亲。

      “爹……”

      记得我第一次这么唤他的时候,他还哭得一塌糊涂,
      以往在心里我总是将他当成一个令人尊敬的长者,唤爹也只是顺应罢了。
      而现在,看着眼前老人那无法抑制的心痛与狂喜之情,我却有些醒悟了……
      第一次,我心中明白了父亲对于祖父去世的那种悔恨,
      云游8年,我浪费了多少值得珍惜的光阴,错过了多么珍贵的感情。

      握住他伸出来的那只因看到我而惊喜得颤抖的手,我垂下眼愧疚的说:
      “对不起,孩儿让您担心了!”

      爹的眼中含着欣喜的泪,一把拥过我的肩,用力拍着我的背,抖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白衣的公子神色阴沉的站在一边,手执一柄雪色宝剑,长眉深锁,凤目含霜。
      他回手一招,简略的对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收了兵。
      我点了点头,对他微微一笑,道:“麻烦浩然了。”

      司徒浩然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拨弄着那柄宝剑,似不在意地道:“你昨日为何不在原地等待?又如何来了……这里?”

      ‘嚓’,很轻的一声,剑身忽的现出一截来,只是白晃晃的,怪刺眼的。
      “你可知你一失踪,可急煞了这周遭的一圈人呢……”

      “……抱歉。”
      我依旧垂着眼,也不去纠正他的误解,只是装作歉意地道:“是云翔疏忽了。”

      司徒浩然见我竟坦然默认也不辩解,脸色难看起来,握剑的手上突出的经脉一跳一跳的,我心急御竹的状况,竟然没有留意到。

      “爹……”我往坊里看了看,装作无心的问道:“御竹呢?”
      果然爹的神色瞬间变得及其无奈与痛心,只叹了句:“唉……那个孩子啊!”

      倒是司徒浩然冷冷哼一声,道:“他一个下人,也敢擅闯相王府。不仅持剑伤了小王爷,还口放狂词,根本不将我相王府放在眼里。如今……哼,早已被扣押在地牢中严刑伺候着了。”

      我听得心中顿时一寒。
      严刑伺候……
      明明脑子里明白这是正常的处理方法,可是还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浩然兄……”我深吸了口气,捧了拳道:“敢请小王爷让云翔见他一面!”

      “……你就这么在意?”
      气压狠狠地降了下来,司徒浩然盯着我脸色变了好几番,锐利的目光如同针刺一般在扎我身上,过了半晌才阴翳的提醒道:“他只是一个下人!”

      我冷冷的抬了眼,两眼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说过的,他并不是。”

      “好……我便带你去!”说完,飞身拉我上马,猛地一夹,朝王府急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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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嗒……嘀嗒……’

      我急步走在湿冷的地牢中,四周弥散着浓浓的腐败气息,
      扑面的湿气夹杂着一股股骚臭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两旁的牢笼里,披头散发的囚犯手脚均被腕粗的铁链吊起,他们或是嘶叫着、或是猖笑着,一双双诡异而又恶毒的视线紧跟着我们的身影。

      牢头领着我往更深处走去,愈往里笼内情形愈是不堪入目。
      我心下一片惨淡,忍不住问道:“……还在里面?”

      牢头似乎对这些早已习惯,竟面不改色的轻笑一声,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儿关押的都是些轻刑惯犯,那些个不怕死的重刑犯人都是关押在底层的水牢中的!”

      我心猛地一抽,在这样冷的天里,在这样冷的地牢中,御竹竟被他们关在水牢……?

      狠狠地咬着牙,由得一双手在身侧握着拳越收越紧,由得指甲深深的插进皮肉里,
      胸口那如潮般针刺的疼痛让我愤恨,而这人竟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牢头站在一扇漆黑的铁门前掏着钥匙,金属的碰撞声产生的回响让这个诡异的空间显得愈发阴冷……

      我站在铁门前,仿佛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等待那片钥匙扭动,开锁,
      一股带着霉味的阴风卷了上来,铁门开了,往下延伸的楼梯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牢头拿了个火把,又从怀里掏了火折子打了两下,希微的光亮照在梯面上显出一些水波粼粼的光影。

      这便是水牢了……
      想到下面关押着御竹,我狠狠闭上眼深深的吐吸,企图抑住眼中翻腾的热气。

      “小王爷吩咐了,公子可以自己下去,您放心!小的就在这儿等着,要是有什么状况您叫一声就行!”

      “……麻烦了。”
      我淡淡的回道,接过递上来的火把子,靠着微弱的亮光往下走去。

      楼梯很长,一阶一阶出现在火把照出的光影里,仿佛永远走不完,
      梯面潮湿,短短的生着一层暗色的青苔,很滑,我却恨不得能立即冲下去。
      然,待终于下到地面,借着火光看清前方的情景的时候,举步却是倍加艰难了。

      我不敢致信的看着那被铁链吊泡在水里的熟悉身影,
      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脑袋软软的垂在那里……

      “御竹……?!”竟然是御竹!

      ‘叭嗒’
      火把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我不假思索地狂奔过去,大步跳进那黑乎乎泛着腥臭的污水中,
      顾不上这水有多寒多冷,顾不上这水中气味有多难闻,
      我感觉到水花四溅,污水湿了我的脸,湿了我的眼……而我只看得到他,我的御竹,他在受苦。

      水的深度刚好到的胸口,我狼狈的急切游走到他身边,这才看清楚他脸颊红肿嘴角破裂不堪,露在水外的皮肤更是布满着各样的刀伤鞭痕且大都化脓溃烂了,两只手腕被那一圈铁环勒出深深一道血痕,腥红的液体错交成一张血网,然后化为血滴落入污水中。

      我看着那样残破的血肉身躯,心中忍不住的发颤,
      他竟然是被悬空吊起!
      他的双脚根本踏不到水底!

      “畜牲……”我赤着眼,哑着嗓子,恨恨地咒骂着,“一群畜牲……”
      我小心翼翼的将他搂至怀里,让他能将大部分的重量加托在我身上,
      血迹一下子在我们相贴的地方浑开,看着白色的底子上成斑点扩散的红,我胸腔里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愤恨之气,心中却是酸痛至极。

      御竹本是清爽干净的,他最厌恶满身污泥……
      御竹最是倔强,他从不愿在人前示弱,每次被我戏弄了都会撑着冷冷的脸,再大的苦痛委屈也从不弯下那挺得笔直的脊梁骨……
      可是,现下他却被人如破布一般挂在铁链上,他如何承受得了。

      我怒极,伸手便想去解那手镣,无奈被锁的死紧。
      我不死心又去拉那链子,哪知每一截都被死死的焊在一起,竟是牢固之极。

      “该死!”
      我咒骂着,胸口顿时有如刀锯,又似火烧,竟连呼吸都困难了。

      大幅的动作激起污水溅在御竹的伤口上,刺得他一震,
      闷哼一声,那细长的睫毛抖动了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御竹?”
      我紧张的看着他,他僵了一下,愣愣的盯在我脸上,
      过了半晌,他眼神慢慢聚焦起来,清澈的眼光芒流动,他忽然笑了。
      “……云翔?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胸口被这句话狠狠地揪住,难以言喻的酸痛,眼眶一热,视线好像有点模糊起来。
      是我累了你啊……

      他晃了晃,似乎又要昏过去,我当下大慌,不禁高声喊道:“牢头!牢头!”

      “啊!来了来了!”
      随着一阵‘挞挞’声,牢头举着另一支火把快速的跑了下来,一点也没有因为梯阶上的青苔而困扰。他见到被我扔出去横成地上嗞嗞作响的火把,以及泡在水里的我,这才很是吃惊的一愣,然后呐呐道:“公子、你……?”

      “少说废话!”我狠狠地瞪着他,道:“解下他!”

      “可是……可是小王爷……”他有些惊恐的看着我,瑟瑟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我知道定是我此刻神情吓到他,想起以前我爸爸也是说过我的,
      平日笑得愈柔和的人,发怒时必定愈吓人,人总是接受不了太大的反差,
      特别是我,一双怒火燃烧的眼扫过来却如寒冰冻骨,又似阎殿修罗,只一眼,便叫人心中直颤。

      其实我发怒的时候是很少的,一只手就能数尽,我不喜欢那些畏瑟的眼睛,正如我从不轻易发火一般,但偶尔的几次发怒也叫够那些受我怒火的人刻骨铭心一回了。

      但是现在,我什么也无法顾及。
      御竹的血已渗红了我的衣裳,而那牢头却还呆愣在那没动,我几欲抓狂。
      “解开!其他的一慨由我负责。快!”

      “哦!哦!”那人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的又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走到水坑边,竟是一个一个的往上试。

      我当下气红了眼,恨不得飞身上去掐死他,头一次悔恨没有学到老怪物那身诡异的本领。
      “你怎么当差的!?连钥匙是哪片也分不出吗?该死……王府就养的你们这群窝囊废!”

      他也急了一头的汗,竟不服气地辩解起来:“公、公子,这不也是给你吓得呀!我这一慌、就有些不清楚了嘛!”

      我气结……
      心知他也是说的实话,只好深吸了口气收敛周身的怒气,尽量平声道:“总之,你、快、点!”

      “在快了!在快了……您就别催我了……”他都汗流浃背了。

      “呵……”
      微弱的笑声响起,我猛地转头对上怀里那张低笑的脸,御竹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
      “你醒了?”我惊喜道。

      他含笑的看着我,眼角轻轻上扬,温润的眼光抚平了我最后一丝戾气。
      只听他沙哑着声音说:“第一次……你发火……咳……吵。”
      我一愣,惊喜呆滞了一下。我为了他都快疯狂了,他的嘴怎么还那么刻薄……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我苦笑唠叨着。

      “说……什么?”
      他的头无力的靠在手臂上,斜着眼看我,嘴角衔着一抹醉人的微笑,尽管浑身是伤,也难掩的迷人魅惑。

      “说你再也不会像今日一般傻……说你再也不会受伤被关到这鬼地方……说你永远都好好的,不会离开我……”

      我怜惜地看着他,看着他随着我的话而愈发弯起的嘴角,忽而一低头,在他耳边道:“或者说你……对我的表现感激的不得了,准备以身相许……”

      他咳了一下,随即微微颤抖起来,
      我怕是伤到他的伤口,赶紧拉开了些许距离,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

      话未说完,只听‘喀哒’一响,手镣终于被打开,他顿时瘫软的倒向我怀里,
      在经过我脸的时候,他忽然将头微微一偏,冰凉而又柔软的唇在我的唇上一擦而过……

      我猛地吸口气,赶忙托住他的身子,再一看,他早已昏了过去。

      “御竹……!”我心中一紧,忙道:“快!帮我把他抬上去!……轻点!”

      牢头这次学乖不再发问犹豫了,小心翼翼的扶着御竹上了地,又将我拉了上去,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上了地身上的衣服都还未拧的就迅速蹲下将御竹打横抱起,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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