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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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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来信
时间用白驹过隙而言,并不为过。尤其对目标明确有所追求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转眼间,殷别离十已有六,当真算得上是豆蔻年华了。整个身子被拉长不少,当初一点点的婴儿肥就如同当初那一丝如何也化不开的傲气一般,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无论何时都挂在脸庞的,叫人忍不住去信任靠近的温和笑意。
黑如鸦羽的发丝已是很长,被松散挽起以免干扰动作;眼眸总是清澈而专注,如一汪清泉一般;而浑身的气度也已是如青竹丘壑,静雅而从容。
如今她已是东皇门的掌门了。年前她的师尊因年岁已尽,含笑而逝。临走前将掌门之位传于了她。
经过整整三年的韬光养晦以及改变,即使门内依然有不服的师兄弟,但已不妨碍她登上掌门之位。
作为掌门,虽然有些需要处理的事物,她花在琢磨丹药炼制之道上的时间变少了;不过身为掌门,她所能观看的典籍以及外出的机会也更多了。再加上她也有些心腹弟子可帮上忙,总的来说,她甘之如饴。
“掌门,青玉坛欧阳少恭公子有信传来。”
“……是他?”似乎有些讶异,她的视线从手中所握书本之上离开,站起身来,看着下方垂首而立的弟子,神情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很快作答,“送过来吧。”
“是,掌门。”
这几年她与欧阳少恭的信件虽不多,却并未断过。一年数封,大多数时候是有了什么新奇想法说与对方知晓并讨论一二,或是互通有无地附上些稀奇的药材;但有时也会说些游历时的趣事、新鲜病症,又或是当处景致等等。只是年前因为改换掌门的事,欧阳少恭的信她还未回,没想到对方又是寄了封信过来。
她开始时惊奇,而后转念一想,也隐隐知道了对方寄这封信的用意。
果不其然,待得弟子将信件恭谨呈上而离开之后,她展开信件,清隽井然中又隐含少许凌厉之意的熟悉字迹便跃于纸上。
【殷姑娘,见信如唔:
听闻姑娘已继任东皇门掌门之位,实是为姑娘感到欣喜。可惜少恭近日以来俗务缠身,需出远门,只怕不能亲来恒山道贺了。】
看着开头她便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为欧阳少恭信中称呼未变而感到欣喜,还是为今年可能不得见而感到惋惜了。
既然珍而重之写了这封信,便是暗示着今年将在青玉坛进行的论道之会,他也不一定能脱身参加了。
去年青玉坛丹芷长老病故,欧阳少恭也是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新的丹芷长老。在东皇门的那次论道之会因着丹芷长老亡故的时间恰好在论道的前两天,故而欧阳少恭也未能前来。算起来,他们也有两年未见了。
她再展信向后看,后面倒是再没提这件事,而是说了些近日发现的药物妙用,以及一些仅在传说中出现的药草被他得到而后种在了青玉坛。看得出他写这些的时候心情不错,笔迹也透出几分欣然洒脱来。
“唔……这倒是有趣。天仙子和白果……还有梦魂草……”反反复复将信读了几遍,她颇带愉悦地笑了起来。那个温润而气度非凡的少年每次都会有新鲜有趣的见闻和奇遇,让她不禁更加惊叹对方之才,以及丹药炼制之道的广博。
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却是她必将耗尽一生去摸索前进的,自从拜入东皇宫,踏进这条道,她就已定下了自己的毕生。当然,无论这条道上有多少人奔走退缩,又或是彻底离开,有一个人才华横溢,进退合心,能够且愿意与你并肩而行,就算只是短短片刻,也足够叫人欣喜。
感念片刻,她便唤弟子拿来纸笔,磨好水墨,提笔回信。她的字下笔柔缓,字与字之间连绵不断,清秀温婉,唯在最后一字落笔之际下意识加重笔力,干脆而凌厉。
看着最后一个字,她有些出神,良久后微微叹息一声。
无论如何提醒自己要注意下笔之间不露锋芒,不露心性,应尽显温润细腻之态,但这最后一笔她总是无法自控。
见字如人,不管如何遮掩,总不能完美。这不正同于人,就算平时再能装模作样,如若心性有差,总有一日会露出破绽。
要骗过自己,总是最难的。
可几年以来,面具带上便已经很难脱下,她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同门师兄弟对她的敌意变少;弟子们变得更加愿意同她亲近;就连病人也对她更愿意付出信任——仅仅是微小的态度的变化,遮掩凌厉傲气尽显温润,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心性未变,得到的结果却如此不同。
久而久之,连她都要被自己所蒙蔽的时候,如铁一般的事实却将这幻觉打碎。她其实从来未曾变过,无论是遇事遇人的下意识反应,还是这字的最后一笔。
又出了会神,仔细看了看信中内容字迹并无差错,便叫弟子来将信装好寄出。
虽然惋惜于欧阳少恭有要事离开青玉坛,不能参与论道之会,今年她还是要带人参加的。此等互利之好事,不可在她手中断绝。
复又拿起方才因少年来信而放下的书籍,她将种种俗世感叹抛于脑后,专注地看了起来。
此时离论道之会尚有半月,而北岳恒山与南岳衡山之间路程如若急赶只需五日,殷别离也并不着急,仅是挑好人选后交代少许。
而此时南岳衡山青玉坛内,杏黄道袍的少年唇边绽出个颇带邪气的笑意,破除了平日内他给人温润谦和的印象,难得地显出几分锐利。
“少恭,你真的认为乌蒙灵谷内……”
“自是如此。”难得强势地打断了身旁肃武长老犹豫的质疑声,尚且及肩的发丝因少年偏头的动作甩出个凌厉的弧度,露出飞扬的深沉凤眸和微弯的唇角,“雷长老不信在下的判断么?”
“那倒不是,谁会小视丹芷长老。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尽管唇边带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似是不满对方质疑,少年微甩袍袖,转身不再看身旁的雷严,“在下自然是心有把握,不提在下尚有物事被他们夺走,青玉坛经此一役所得好处良多……”
少年的声音缓了些许,可一字一句间却更显深刻决心与势在必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