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搜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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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红烛，荫荫树影，起了风，树叶婆娑，松涛阵阵，盖住了百果胡同里喧闹的吹拉弹唱。
苏木乔和荀生面对面坐着，荀生道：“大人这四个月又瘦了，荀生每见大人一次，就觉大人清减了几分。”
“四处奔走自是辛苦，但心里总是愉悦的，觉得自己尚且有用，这点辛苦也便不算什么。”苏木乔笑了笑，“知道你喜欢石子，我闲来无事在河堤走走也捡了许多，只是今日不曾带在身上，明日着人送来。”
“能得大人惦记，荀生真是——”荀生抿唇，欲言又止，他起身关上纸窗，将灯芯剪亮，仔细的地看了苏木乔一眼，道：“想大人爱喝茶，我便向人讨了些好茶，大人且坐坐，我取了便来。”荀生转身的瞬间，苏木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沉声道：“荀生，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是传出只言片语，你和你的家人都有灭顶之灾，到时怕是我也保不住你。”荀生微微笑开了，他白净的脸上忽然流露出坚决的表情，目色中带着三分迷醉，“大人，你能这么关心我，我已知足，我在做什么，我清楚的很，大人不必替我担心了。”荀生指上用力，推开了苏木乔的手，他半尺藕荷色的衣衫轻轻掠过苏木乔的脸颊，宛如掠在了苏木乔的心尖一样，苏木乔不由颤抖了一下，忽而陷入了极其恐慌的心情中，似乎有一只大手将一颗心握在了手里，松了放，放了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近人，竟是这般情怯。
“噌——”有人开了门，几位小厮供了茶具，苏木乔拖着腮冷冷地瞧着，就算是在数人之中，苏木乔也能一眼就认出他来。穿着咸秀坊下人的朴素布衣，头垂的很低，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了，他还手脚伶俐地摆着茶具。
苏木乔一伸手，按住了杯口，冷道：“为什么要把荀生牵连进来？”
他抬头，顺手握住了苏木乔的手，笑道：“我的乔哥儿，手还是这么凉。”
“啪——”苏木乔一挥手，白瓷茶杯甩了出去，仲渊速度极快，尚未待苏木乔看清楚，茶杯已是捞在了他手中，仲渊死死地攥住他的手，伏身在他耳边道：“荀生也是我见过的绝顶聪明的人，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你能帮他做得了主么？”说罢，仲渊顺势坐在了苏木乔身后将他箍在怀中。
“你我分开已经有两年了。”仲渊将脸贴在苏木乔冰凉的长发上，“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天启，其实很简单，我想看到你……你走了之后，我画了许多张你的画像，却总是少点什么，后来我发现再精巧的画艺也描不出你的神态，再后来，时间真的太久了，我虽然依旧记得你的轮廓，却想不起你眼角那颗痣停留的位置，又过了一阵子，不要说是痣，就连眼睛都模糊了，我忽然觉得很害怕，是不是有一天，我会问自己，难道我真的认识一个叫苏木乔的人吗？怕是倒了那时候，我和你的时光仅仅就是记忆中模模糊糊的一段罢了。也许你已经接受这样的结局，但是我无法接受，于是我就来了。”
苏木乔眼眶微酸，在看到仲渊的第一眼，他的内心防线就已坍塌，但作为臣子，他却怎么也卸不下肩上的重担，看着那双箍在腰间的手，苏木乔心中升腾起的渴望烧得两颊通红，然而耳边有一个声音却响亮地呐喊着：他是敌人。
“何必呢？你也许是来看我，但绝不会是主因，我不相信仲息能夺了你的位，你所谓的在南疆十二国被追杀流亡，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莫不是泉君帮你联络好了南疆十二国，然后共同举事——吞并天启？”苏木乔掰开仲渊的手，转过身来，脸对脸站着，“而吕青丝威震十二国，你来，不过是想除掉他，是么？”
“你真的这么想？”仲渊重新握住了苏木乔的手，他低声道：“不能说不对，但也不能全对，第一，仲息确实没有夺我的位，第二，我并没有把吕青丝放在眼里，至于剩下的真真假假，你自可去猜，你我在伏牛山相交虽只有一年，但我相信你总会懂我的，至于今日——”陡然，仲渊将苏木乔拉近身前，“我只是想看看你，仔细看看你。”仲渊揽住苏木乔的腰，将脸贴在他身前，“乔哥儿，你可真是个心狠的人，连字条都不肯留给我一张，莫非那夜山洞避雨发生过什么，你都忘了么？”
粗粝磨石，温软如玉，那一夜的风流，苏木乔怎么可能忘记？他深深叹了口气，放在仲渊头顶的手不由自主的梳过他的长发，“回去吧。”
“你会跟我一同走吗？”
“我讲过的，我这一生都属于天启，生为人臣，当为报国。”苏木乔话落即被仲渊压倒在了榻上，他轻轻地拢着他的腰，道：“乔哥儿，我从不勉强你，现在命也在你手心里抓着，我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走，除非你同我一起。”
“你应当知道这……”
“嘘，就让静静躺一躺好么？就一会。”
……
“吕将军，苏大人在里面睡了，不若让我陪你喝上一壶酒，待苏大人睡够了，再一同回去好了——”荀生站在门外，他笑的很浅，不再像几年前刚救他时的样子，那时他还有少年人的羞怯，而今一双眼里看去只剩沉沉暮色，令人捉摸不透。
“知道你贵重木乔，但我又不是旁人，进去看看不行么？”吕青丝说着话，一把推开了荀生，“莫不是你房里还藏了人？”
“吕将军真是说笑了，我房里哪里容得下别人，何况还是在苏大人身旁。”荀生低着头拉开门，轻声道：“吕将军若不相信，大可进去看上一眼好了。”
吕青丝一撩青袍下摆，对荀生附耳道：“取些好酒，顺便吹上首曲子，有阵子没来了，好生伺候着吧——”
荀生笑道：“吕大将军前来，那必然会仔细伺候的。”说罢，他转身往楼下去了，吕青丝待人走远了，这才踏进房里来，只见窗边的榻上静静躺了一个人，瞧着身形倒是苏木乔无异。
吕青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行了几步路，就听苏木乔道：“何必畏手畏脚的，早前在门口嚷嚷怎就不见怕吵醒了我？还是说专门说给我听的？”苏木乔翻了个身，懒懒坐起来，取一杯冷茶饮了，着茶杯的指尖汗润不停，仿佛还留着那人胸口上一般。
“青丝，别跟我说什么巧合，这次是你来找我，还是皇上让你来找我？”
吕青丝见苏木乔既然醒了，就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榻上，道：“当然是皇上让我来的，从你回京，一举一动都有人跟着，包括你半夜出门，在芳草胡同溜达了半个时辰，碰到荀生，这些都逃不过皇上的眼，至于为什么让我来，还不是替你着想，不过……”吕青丝隔着桌子探过半个身子来，捏住苏木乔的肩膀，“这黑灯瞎火的，你在芳草胡同逛那么久做什么？”
“是你问我，还是你代表皇上问我？”苏木乔扫掉了吕青丝的手，冷笑道：“在我府里埋下眼线也倒罢了，现在我出趟门也要一举一动盯着，要是这样……”苏木乔声音越来越高，吕青丝立即堵上了他的嘴，厉色道：“木乔，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你当就你府里有眼线么？我身边何尝不是？他的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何苦跟着趟这趟浑水！”
“我趟浑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见过他？为了不让引人怀疑，我立即请旨治水，还要我怎么样？”苏木乔一怒之下将案上杯盘扫了出去，气喘难平：“是不是我同他亲亲我我，这样就如了你们的意？然后将人拉出去一刀剁了？而我，继续当着玩物？”
“啪——”一记清亮的耳光重重落在了苏木乔面上，吕青丝面若寒霜，声音凛冽，“木乔，你最好醒醒，这些话你也是随便能说的？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只眼睛多少只耳朵？我今天来是因为对你起疑，现如今倒是没抓到把柄，一旦你真的……“吕青丝叹口气，“木乔，我知道你辛苦，不见吧，皇上会觉得你心中有仲渊，想刻意保护他，走得近了吧更是危险，他心中那根刺不除，你就如同走独木桥一般，万不可踏错一步。”
“只可惜——”苏木乔苦笑道，“你我都知道，那根刺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想除也是不可能了。”
吕青丝凝视着苏木乔的脸，半个时辰前明帝的密使让他去芳草胡同搜楚王出来，一家家查过去查到了咸秀坊，虽然看上去不过是虚惊一场，但可见明帝对苏木乔和仲渊的过往有多么深的忌讳。
“吕将军，苏大人，荀生进来了。”
“嗯，进来吧。”吕青丝握了下苏木乔的手，“算了，既是无解何必求解，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苏木乔翘了翘嘴角，支起的窗外忽然传来莫名花香，他拖着腮忽道：“青丝，你说我现在说的话，皇上能听到吗？”
吕青丝一愣。
苏木乔道：“若长此以往，皇上不若赐臣一死，人若玩偶，活着又有何意义可言？横竖也不肯信我，我死了他便会信了。”
醇香入杯，吕青丝不觉心头一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搜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