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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祸起萧墙 ...

  •   雍正四年十二月
      查嗣庭一案告结,以其为首的大小官吏并闹事贡生一十四人被处斩立决,浙江全省士人六年不准参加举人与进士的考试。圣旨一下,怨声载道,凡出言求情的的官员皆罚俸削爵。一时之间,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莫不三缄其口。
      暖阁之内香烟袅袅,火盆中烧着的木炭噼啪作响。入京多日,敏敏已是我阁中的常客,此时的她正坐在软榻上向我抱怨着四起的民怨。据她所言,京城现下危机四伏,以江浙一带为主的贡生蜂拥街头,抗议请命。声势甚为浩大,甚至波及驿馆。朝廷多次派兵围剿,这股势头却屡禁不止,呈愈演愈烈之势。
      “闹事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面对兵甲精卫的官兵怎么尽会有如此胆识?”我心中讶然。“恐怕这次不止是儒生聚众闹事这么简单,这几日京城各处遍布异族势力,都在伺机而动。我家王爷已奉皇命暗调族中精锐入京,以防不测。”敏敏倾身上前,低了声线。
      局势逐渐开明,我倒吸了口凉气,心中豁然。如此看来,这京中动荡之势必是有人从中挑唆,待到朝廷大肆镇压交锋之时,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身浩然之气的林子豪,心中一动,研磨疾书,片刻后将亲笔书信交于敏敏之手,福身道:“还请王妃助我大清安然渡劫。”她微讶之后探手将我扶住:“若曦你不必如此见外,我们既是朋友,这个忙我能帮就一定会帮!”“你现在去城中的‘潇湘居’找一位叫‘绿芜’的舞姬,将这封信交予她手,她定能明白该如何行事。”我郑重其事。
      敏敏受托离去,我心中仍有不安。‘此番相托,实是孤注一掷,兵行险招。且不论林子豪是否身揣经世之才,可以依言稍抚民心;就是他会否记得数日前酒楼临别前的寄语,如约前往潇湘居也是未知之数。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结死的绳环终究还得由打扣之人出面化解。’心念一动,我取了锦袍就往勤政殿而去。
      东暖阁内,我跪在青砖之上,盆中的炭火未着,两膝碰处皆是森冷刺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胤禛应声入内,探手上前欲将我扶起,话里皆是关切:“地上阴凉,你如此长跪怎经受得起?”“臣妾有一事相求,皇上若是不允,臣妾唯有长跪不起。”我晃身出来,正了声色。
      胤禛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回神道:“所为何事?”“臣妾要为被关押的贡生请命。于读书之人,被莫名夺去前程无异凌迟刀绞。皇上信佛,佛祖慈悲为怀,还望皇上以苍生为重,放了那些书生。”我淡然而语,对上他转寒的双眸,心中一窒。
      “这么多年下来,本以为你变了。原来不是,你还是和多年前一样,时时为他人谋算,却唯独忽略我的感受。”他的眼神从霜寒转为哀怨,言色凄苦。面对他的指责,心中委屈,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什么,却心生无力落了空,只咬牙正色道:“请皇上收回成命,饶贡生不死。”
      一声闷响,燃尽的火盆被踹倒在侧,门外高无庸颤声询问是否要再添置炭火,也被胤禛呵退远去。室内空寂,只余下他震怒之下粗重的喘息。良久之后,怒色稍平,他勒令我起身。经不起久跪,脚下虚浮,我一个踉跄撞入他怀里。“谢皇上。”我赌气抽开身子,压抑着满腹的苦楚。他目中稍显的柔色被这三个字生生逼退,暗沉下去的目色了然无波,让人误以为那就是一汪死水。
      “朕累了,你跪安吧。”他负手立于窗前,并不看我,只留下一道孤寂苍凉的背影。一滴清泪滑落,心中凄然。拈指青红,残雾碎花。在爱情的兜转间,我们几乎快要忘了,世上没有未完的故事,只有未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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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起,突觉身子软乏。略略梳洗过后,饭食未进,就收到敏敏从驿馆传来消息。那林子豪委实桀骜,是此番暴乱中的主导人物。虽苦口婆心,晓以大义,却迟迟不肯屈就归降,言明‘牢狱不除,祸乱不止’,摆明要向朝廷为敌。请命之人也从起初的江浙贡生扩展到市井商贩,甚至屡闯天牢,面对手持兵甲的官兵的围剿也毫无惧色,以肉相搏。
      我挑了挑火星子,看着手中的信笺一点一点地燃尽,探手揉按着突起的太阳穴,心中徒生畏惧。‘古往今来,镇压杀伐总是与民怨反击相连,此消彼长。江山易坐,天下难收。万代山河无不在民心向背间起落流转。’
      市井朝堂对垒于前,孰是孰非已分明了然,所难弃者无外乎铮铮铁骨,至尊皇权。祸起萧墙,一纸无中生有的文字只因触及紫禁之巅的无尚尊荣,终究血染皇城。一旦民心尽失,那躲在背后的暗涌便会趁势席卷而来,毁天灭地,寸草不生。

      行至宫门,守园的侍卫依例上前盘查。颤巍巍地递去腰牌,一身男装之下尽是浮躁纠葛,暗自乞求上苍能够有所垂怜,让我与那林子豪会面劝慰,以平民愤。绳结死扣,所缺少的
      不过是一个契机。于胤禛是屈尊降贵的台阶,于他们是皇恩浩荡的天梯。
      出了园子,一路向北疾行,沿路所见,尽是巡街的侍卫,四下各处聚集着还未散尽的示威之人,蓄势待发,只需一声号令便可随时反扑集结。潇湘居的楼宇亭台飞入眼际,就像一个留恋烟花的恩客,我将一沓银票递上去点了绿芜的牌子。
      庭院深处,姐姐摇头微叹:“现在太乱,你不该来。”“心之所向,不得阻之,无怨亦无悔。”我敛了声色,悠悠道。略微顿了顿,她将我迎进屋子,一身白衣的林子豪正端坐案前,四目相对,皆是一愣。姐姐退出屋子,替我们掩了门。

      “眼下京中大乱的局面是林兄所乐见的?”轻啜香茶,我淡淡出语。“那日在酒楼匆匆别过,你邀我来到此处。之后我便日日来这里打听,企图听到‘艾贤弟’带来的好消息。只可恨时运不济,狱中手足将被处斩的噩耗传出,让我豁然惊醒,你当日所言不过只是一句空口戏言,要救出无辜涉案的贡生,还得依靠自己。”他言辞狠戾,不复当日洒脱飘逸。
      “当日之约没有信守虽有苦衷,终是我负你在先。可你如此行事无非以卵击石,长此以往,不但救不出入狱众人,还会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枉做牺牲。不妨就此收手,加以安抚,向朝廷示诚。当今圣上并非嗜血的暴君,如若你肯信我,我愿意代表众人出面向朝廷言和,以求开释。”我出言相劝,一脸诚然。
      “哦?这么说来,倒是我不识形势,害得大家白白牺牲!你既然已经失信于人前,何苦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嘴脸?想我林林子豪虽只是一介落魄书生,终也识得这‘礼义廉耻’ ,你是觉得我会天真至此,再去相信你的鬼话,坐以待毙?”他灼热的双眸定定地望向我,有些义愤填膺。
      “不过你说得没错,我们这么与天家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僵持至此,我本也差点毫无头绪,只是现在,我好像又看到一线生机……”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幽幽开口,嘴角扬起一弯鬼魅的弧度,似笑非笑。
      我正暗自惊异于他的转变,来不及做出反应。忽见眼前的白衣拂面,似有异香飘过。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却为时已晚,身子愈发疲软,重重倾倒于案前。
      意识模糊间,隐约听得人声入耳:“有她在这儿,你就有了与那昏君谈判的筹码,相信你狱中的朋友不日便会脱罪。”渺渺人音飘至,竟觉有些似曾相识。勉力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想要一窥究竟,却敌不过袭来的迷沉睡意。
      神智抽离间,我又梦到了那个几多爱恨的紫禁城,世间种种终究成空,在困顿间反复挣扎徘徊,无望又无力。这一刻,不知心所依傍,只问君可安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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