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云]Long Island》方拾之

21、第 19 章

　　将明未明的天空阴霾幽暗，像是一块撕扯不破的帆布，却并不十分寒冷，暖的好像下一秒便会有细小的雪霰子扬洒而下。
　　观光电梯一路向上，升至最高处向下俯瞰，星点的霓虹将整座城市装点成巨大的迷宫。
　　迷宫。
　　有生之年，能在迷宫般的城市里圈圈绕绕与你相遇，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
　　你是不是也会觉得，花光所有的运气也甘愿与我相遇？
　　“叮”一声轻响。
　　收回飘远的心神，曺圭贤整整衣领，蓝牙耳机切换到开启状态，低声道：
　　“我到了。”
　　那一端长长一声喘息：
　　“老家伙比我们预想的还要警惕，本以为我们出动的够早，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敲晕那堆傀儡兵打包送到研究所，没想到他比我们还早。”
　　那端的金英云说话时不住喘息，听起来疲累之极。
　　曺圭贤不由紧了紧眉：
　　“你们怎么样？都还好么？”
　　又是一声长喘，同时伴随阵阵消音枪子弹迸射时的气音：
　　“那群傀儡虽然动作迟缓僵硬，可因为他们没有知觉，又不能干脆了结他们的小命，所以对付起来很花力气。再给我们一些时间，麻醉药生效需要时间，该死的，老家伙到底坑害了多少孩子，他们简直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还有力气开骂，足见情况不至于太坏。
　　“小心。”
　　曺圭贤郑重叮嘱。
　　“会的，你也一样。”
　　那端也郑重回应。
　　收线。
　　沉了沉目光，曺圭贤抬手，推开天台的隔门。
　　“果然。”
　　苍老浑浊的声音里带有一丝雀跃：
　　“我猜到赴约的会是你。”
　　“您本意既如此，我又怎么好辜负您的心意，我尊敬的先生。”
　　行至距离金英敏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曺圭贤神色冷峻凝定。
　　他停住的位置可以清晰的将金英敏的表情尽收眼底，又不至于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来不及反应，这是个很好的防御位置，同时也充满危机，只看他赌的够不够坚决。
　　他叫他“先生”，自东京回来开始他便一直这么叫他，金英敏悠长一叹：
　　“我是不是，永远失去了再听你叫我一声‘义父’的机会。”
　　他语气苍凉，神情惋惜——他总试图让他看起来像一位渴望儿女温情的慈父。
　　“显然。”
　　曺圭贤语气更冷：
　　“称职的父亲决不会把他的孩子推向罪恶的深渊。”
　　“但不可否认，无论是作为一个职业杀手还是一个庞大的杀手军|团的领导者，你都做到了，并且做的很好。”
　　金英敏眸中显出一点赞赏。
　　他的赞赏换来的是一声讽刺意味的冷嗤：
　　“那么，我该多谢您的称赞么？”
　　又是一叹，金英敏像是在注视他，但那目光又虚浮且空泛，更像透过他去看其他事物，或者另一个人。
　　“包括你在内，九个孩子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领导者的位置，正如，没有人比钟云更适合继承我的衣钵，继续我的研究。但凡生而为人，谁不渴望功成名就有所作为的人生？我给你们的是世人渴望的一切，名，利，禄，所有，可你们……唉。”
　　“倒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曺圭贤唇边讽刺的笑意更见加深：
　　“实际你不过是享受把一切美好寸寸撕毁这个过程而已——因为你从未得到过幸福，所以你痛恨一切可以拥有幸福的人或事，越是喜欢，越是欣赏，你就越是痛恨。”
　　微笑的表情一瞬僵硬，金英敏深褐色的眸里第一次渗透出一种尖锐阴寒的情绪。
　　这正是曺圭贤希望看到的结果，他眼中讥讽更甚：
　　“所以你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我们。”
　　“孩子。”
　　金英敏终于卸去了面具一样的慈祥，脸色阴沉如此刻的天空：
　　“你很清楚，惹怒我并不是明智的行为。”
　　“比如？”
　　微微偏头，曺圭贤无谓也无畏。
　　金英敏的手中出现一串深海蓝的琉璃珠手串：
　　“你要的是这个？”
　　眸光微微闪动了一霎，曺圭贤没有做声。
　　看了看手中的手串，金英敏有些费解：
　　“这似乎是厉旭从不离身的手串？除此之外，我看不出这个手串有什么特别，能够让你以如此高昂的代价来交换。”
　　“很简单，因为你不懂，爱，或者情，任何一种。”
　　清脆恬和的声音幽幽响起，往这里走来的年轻人向他们靠近的同时也在不停整理衣服上打斗时带起的皱褶。
　　“看起来，这个手串也是你留在我身边最终的目的。”
　　金英敏又开始露出他惯常的微笑。
　　整好衣服在适当的距离站定，李晟敏不可置否：
　　“我答应过厉旭，要找出病理研制出解药，阻止你坑害更多的无辜男孩，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好吧。”
　　金英敏作出冥想的姿态：
　　“让我来猜一猜，这大概就是教科书里所谓的，什么，哦，舍己为人的‘大爱’？真叫人感动。”
　　他转而又笑意讥诮：
　　“我的孩子们，你们所谓的爱究竟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无边的痛苦、凉薄的悲伤，甚至，死亡。与这些相比，幸福、快乐、满足、愉悦，简直短暂的不值一提。”
　　“至少我拥有过。”
　　见他情绪有明显的失控倾向，曺圭贤唇角的笑意忽而变得惬意悠然，纵然身处随时都可丧命的险境，他也如在花园穿行一般，优雅闲适：
　　“而这些，恰是你求而不得便选择痛恨的一切。”
　　放置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猛然收紧，金英敏的眼睛里渐渐升腾起愤怒的焰火，他沉默着，看着天台上的人越聚越多，等他们一一站定，确定不会再有其他人出现，他才终于缓缓开口：
　　“正洙，英云，赫在，东海，呵，我培养出的孩子，能力果然不容小视。”
　　“既是‘家事’，闲杂人等还是退避三舍比较合适。”
　　朴正洙稍算恭敬的微一欠身：
　　“代身边的弟弟们和不在这里的钟云，希澈，始源，厉旭，向您问好。”
　　“我很好，你们是不是都很失望？”
　　“这并不值得炫耀。”
　　曺圭贤语声平静，
　　“即便你可以活下来，今天之前，也许还有今天之后，对别人施以折磨早已无法满足你内心的恶欲，你的人生始终空洞且空虚，你以为你拥有了一切，可事实上你一无所有。”
　　“Good work。”
　　金英敏眸光瞬间凌厉：
　　“先前百般挑衅我是为了给你的哥哥们拖延时间，那么，现在你又抱有怎样的目的？——不过，我想那不重要了，你已经，成功激怒我了。”
　　他抬手，拍掌，随落下的拍掌声，两个绝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赫然占据了众人的视线。
　　弹指须臾，风云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