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褪**华

7、耶稣的天庭盖

　　飞机一落地，分公司的人们恨不能一个个都哮天犬附体似的，把唐逸前呼后拥的迎走了。
　　顾颜夕一直都处于游离状态，等她一个人拉扯着三大包行李回过神来，接机的那些奴才们已经没了踪影。
　　完蛋了……
　　顾颜夕小脑瓜子里立刻浮现出唐逸妖魔化的嘴脸。
　　慌忙开机。一开机，赫然是唐总本人九个未接来电，和最后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
　　别动，回去接你。

　　顾颜夕立马就删除了短信。字字句句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她突然恍惚了。
　　恍惚中看见洛宾正说着，别动，回去接你，然后一转身，却是一张帝业千秋的脸。
　　彻彻底底的乱了。
　　更混乱的是，这之后，那个叫冰若的女人突然出现了。
　　她笑着而来，盛光之中，辨不清相貌。顾颜夕努力的盯着、看着、似乎要把她灼烧出一个大洞来。
　　然后，她突然清晰的出现在面前。
　　“我不是你。我也就是你。”

　　那是她的脸。那是她顾颜夕用层层特技化妆品掩盖住的脸！
　　紧紧的攥住手机扣在胸口，五味陈杂，突然想笑。
　　就在这样的混乱之中，一只手握住了她拉着行李的手。温暖的触感，却让她没由来的一冷。
　　“还好你没乱走。”
　　顾颜夕转过身，一片恍惚之中，似乎看到了唐总的脸。
　　“你来了。”她微微一笑，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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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依旧是混乱的。
　　醒来的时候，汗已经湿了床单，豪华客房的富丽堂皇渐渐展现在眼前，抓紧了背角，顾颜夕仿佛刚从水底浮出来一般，深深的呼吸着。
　　“医生说你晕机。”黑暗中，一个不屑的声音，轻轻合上了书本，然后扭开了台灯。
　　即便是温柔的光亮，依旧刺得顾颜夕紧闭了眼。慢慢的适应着光亮，渐渐看清那光晕之中他下巴弧线的剪影。
　　巴掌大的一张脸，唇红齿白，雌雄莫辩。
　　很难有人能把他和唐逸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顾颜夕哆嗦了一下。
　　“唐……唐总？”
　　“你可真行，坐飞机都能晕。”唐逸随手把书放在一侧，顾颜夕远远的瞥了一眼，似乎是一本旅游杂志。
　　“对不起。”顾颜夕诺诺的说，“给您丢脸了。”
　　“没关系。”唐逸却狡黠的笑了，“因为你这么一折腾，我免了好多麻烦。”
　　顾颜夕眨了眨眼，墙上的钟显示时间已经是半夜，难道唐老妖一直守在她身边？
　　“您……没去参加分公司的活动么？”
　　“跟耍猴一样，谁稀罕去。”他伸了个懒腰，“不如躲个清静。”
　　唐逸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顾颜夕。
　　那些很爱嚼舌根的家伙们听说这次他带了个女人来出差，都眼巴巴等着看好戏，结果迎头看见顾颜夕的尊容，蜂拥而至奔向了厕所。
　　好样的，顾颜夕！
　　绯闻绝缘体，质量有保障。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按耐不住的笑了。
　　这笑容把顾颜夕心中的郁郁，都给融化了。

　　老妖……好像挺开心的么？

　　送走了唐老妖，顾颜夕按耐不住登陆了游戏。
　　果不其然，在这短短的半天之内，局势又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本来决定退出游戏的帝业千秋改变计划留了下来，作为艺人代表，洛宾还特别发布了一首EP表示庆贺。
　　这首EP已经冲上来各大排行榜。

　　怪不得唐老妖这么开心。原来是帝业千秋不走了么？
　　可是帝业千秋为什么突然就不走了呢？
　　正当顾颜夕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帝业千秋的聊天请求跃然于屏幕之上。顾颜夕顿时心都飙到了嗓子眼儿。

　　“你没走。”
　　“是啊，没走。”
　　“我看洛宾挺开心的。”
　　“是啊，那臭小子脾气那么坏，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他。”
　　“如果你们在现实生活中相遇了，还不知道谁能降服谁呢。说不定相爱相杀呢……呵呵，好多人都说你们俩是绝配。”
　　“我喜欢的是女人。”

　　顾颜夕盯着屏幕上那行字，脑子抽搐的敲打了回复。
　　“我知道。”

　　字跳跃在对话框里，顾颜夕恨不能马上去撞墙。这算是……哪门子的对话啊！
　　可是帝业千秋回复了，还很快。
　　“那很好。”

　　一阵无比的沉默后，屏幕上突然跳出系统提醒。
　　【玩家帝业千秋使用道具“任意门”，邀请您同去美洲。】

　　点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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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明星服务器所有地图中，拉丁美洲的地图做的是最漂亮的，顾颜夕一直幻想着能再一次乘坐直升飞机跨越大洋，在一个晴朗的清晨，俯视耶稣像。
　　可没有想到，偏偏是这个任务，帝业千秋使用了“任意门”。

　　“这次怎么用了道具？”
　　“节省时间。”
　　帝业千秋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顾颜夕盯着屏幕愣了很久。
　　是啊，节省时间。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罢了，人家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想到这里，顾颜夕索性起身抻了个懒腰，给自己倒了杯水，故意绕了几个圈子，然后才瞥了一眼屏幕。
　　哼，我也不必认真，不过就是游戏，不过就是合同。
　　可是刚看了一眼屏幕，她就直接把水喷了。

　　屏幕上，里约的春风自耳边呼啸而来，夕阳笼罩下的耶稣像在她脚底绝尘而去。
　　在她故意走神的这个功夫，帝业千秋已经把她给捆在滑翔翼上了天。也正是在她故意走神的这个功夫，她已经从滑翔翼上掉了下去，被一个绳子吊着，悬在半空中，拉扯着滑翔翼在迅速坠落。

　　里约热内卢的空气真新鲜。夕阳也漂亮。
　　更漂亮的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和海岸边更波澜壮阔的贫民窟……
　　这下连海葬都省了，他们可能直接冲破人家的瓦片屋顶，一头撞进人家的油锅里。

　　屏幕上，帝业千秋的怒吼，已经震得对话框摇摆不定。
　　“癞蛤蟆，你给我蹦跶上来！”
　　“你听见没有！我命令你迅速上来！”
　　“喂，你没事吧？在线么！”
　　“喂，喂，你醒醒。”
　　“朝颜，我命令你迅速给我醒过来！”
　　“我的姑奶奶。”
　　“朝颜，醒醒。”

　　朝颜，醒醒。
　　朝颜，醒醒。
　　……
　　本来想马上操作的顾颜夕，看到这几个字，手指停在键盘上，半响没有动。
　　朝颜，醒醒。
　　不知为何，这么动听。
　　明明听不见声音，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某个地方，会觉得温暖。

　　顾颜夕就这么一路注视着滑翔翼东倒西歪的坠毁，在坠毁的前夕，她看着帝业千秋的大背头被吹得风中凌乱，给他打了一句话过去：
　　“其实，你换个发型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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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要直达耶稣像顶端，结果坠毁在离耶稣像十万八千里的海边。还好，游戏开发商是仁慈的，滑翔翼被摔了个体无完肤，帝业千秋和朝颜每个人降低了三分之二的活动值。
　　游戏中所有动作都需要活动值，没有活动值，你就算是99级的大神也没用。
　　这也算是变相的惩罚了。

　　“你故意的吧。”帝业千秋阴沉着脸，看着自己休息了很久才满格的活动值顷刻就剩了三分之一，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呢？”朝颜也没个检讨的觉悟。
　　“我哪里惹到你了？”
　　“我就是喜欢看你不开心，可不可以？”
　　“……算了，走吧，这点活动值够我勉强爬上耶稣像。”
　　“什么？爬上去？大哥你开玩笑呢吧？你知道我的体力值只有100多么？爬耶稣像起码得三千体力值以上啊！”
　　“我有九千多。”
　　“你的意思是？”
　　“我背你上去。”
　　“……你自己上去不就好了。”
　　“你不是说过想坐在耶稣的天庭盖上俯视里约么？”
　　“……”

　　顾颜夕还记得那天从卢浮宫回来，她兴奋的说个不停，说下次任务一定要爬到耶稣的天庭盖上俯视里约，说一定要看到最美的黄昏，说要看一看那个时候金黄色一片的大海。
　　没想到，他都还记得。
　　“你是为了这个，才使用任意门的？为了给我节省点时间俯瞰里约？”
　　“不然呢？”
　　朝颜不再说话，扭过脸，一个猴跳，爬到了帝业千秋的后背上。
　　“重么？”
　　“笨蛋，游戏人物能感受到重量么？”

　　我是笨蛋，我感受到了。
　　我仿佛能感受到你的气息，感受到你的温度，感受到你的重量。
　　可你却感受不到我的。
　　我只是你任务的一部分么？

　　高高悬起的心，又沉甸甸的落下。
　　两侧风景变幻，耶稣像光滑的石像表面闪烁着夕阳的金光，她轻轻把头靠在他的后背，此时此刻，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话都不必说，只听风吟。

　　两个人爬到耶稣他老人家的天庭盖时，帝业千秋的活动值只剩下一个窄条，不得不马上休息。
　　“我们就坐在这儿吧，这风景最好。”
　　“你怎么说的跟你来过似的。”
　　“没吃过猪肉难道没看过猪跑么？”
　　“什么意思？”
　　“看了点这方面的杂志，《旅游家》上说，这里是高空摄影师最喜欢的角度。”
　　“你为了我……专门找的？”
　　“没有。”帝业千秋突然间局促起来，半天才说，“正巧朋友在看，我随嘴问了一句。”
　　“你还会有朋友么？听说你名声可不太好啊。”
　　“游戏里哪里有真正的朋友。”
　　“不是你自己说的朋友在看。”
　　“……好吧，是……是我的签约艺人在看。”
　　“洛宾？”
　　“……你满脑子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么？”
　　“实在想不出你还能看得上谁。”
　　“你要说是他就是他吧。”帝业千秋沉默了又一会儿，“好不容易爬上来一次，你也不知道珍惜机会，你还能到这种地方几次？”

　　在耶稣他老人家头顶看日落？
　　可能此生也只有这么一次了吧。
　　远天的海已经被染成了金色，海浪翻涌着，一层一层，就像丰收的麦浪，熟透了秋天的气味。
　　远远的天边还有零星的滑翔翼，他们俯瞰着一切，包括坐在耶稣头顶上的这两个古怪的人。

　　他们早已忘记了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们只是并肩坐在一起，不为什么特别的原因。
　　知道系统突然蹦出提示：
　　【任意门将在十分钟之内失效，请尽快穿越】

　　“差点忘了。”帝业千秋还是比朝颜先反应过来，“日头落在海平面的刹那，黑夜之歌响起，漫天的繁星苏醒之际，最后的金黄之处，便是圣石之属。”
　　“耶稣像头顶圣石。”朝颜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看看时间，也刚刚好。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帝业千秋看着远天的金红一点一点收拢，看着他们身后不远处逐渐聚焦的那一点，那一块石头似乎有点异样，“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是啊，太顺利了。”朝颜说这话却有点不舍的意味。
　　显然，这俩人已经全然忘了他们刚从里约的半空中垂直落体，还报废了一个豪华滑翔翼。

　　不知道是命运之神的又一次玩笑，还是他的怜悯，拿到圣石的那一刻，帝业千秋突然来了一句。
　　“有点麻烦。”
　　“我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呢？和你在一起似乎就是麻烦不断的。”朝颜说的幸灾乐祸的，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滋润起来。
　　“我的活动值不够，我们下不去了。”

　　笑容凝固在朝颜的大脸上，那凹陷的盆地更加扭曲了。
　　顾颜夕的倒影也停留在反光的屏幕表面，她的眼珠子刷的一下子盯住屏幕最下方的时间，掐指一算，如果要等到帝业千秋活动值恢复到正常，那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九点？
　　可是明天早上九点她还要陪着唐老妖去参加活动！

　　“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也是。”帝业千秋沉默了一阵子，“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把你的活动值给我。”
　　“怎么给？”
　　“……系统规定，夫妻之间，每天可以转移活动值一次。”
　　还没等顾颜夕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跳出系统提示。
　　【玩家帝业千秋向您发出邀请，请求结婚。】

　　求求求婚？！
　　朝颜差点从耶稣脑袋瓜子上摔下去。
　　“别误会，这都是为了任务。我们在任务之中，即便结婚，也不会上星光动态的，放心。”
　　“当然……只是任务。”朝颜有点心虚的按下了同意，那一瞬间，自己的头衔下面就多了一面徽章，写着“帝业千秋夫人”。

　　这一刻心情很复杂。
　　百分之九十九是狂想，还剩百分之一是狂想过后的抽搐。
　　把经验值过渡给他后，帝业千秋背着她爬下耶稣像，速度貌似比爬上来的时候快了很多。
　　系统很贴心，为这对新婚夫妇准备了特别的桃心效果，跳跃在黑夜之中，闪烁着粉红色的光亮，频频闪红了他们的侧影，像是最浪漫的烟花绽放在身边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烟花。”
　　“不会是最后一次。”帝业千秋故意说。“等以后你真的嫁人了，还会看到的。”
　　“那感觉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瑰丽的桃色烟花绽放着，头顶星光点点，整一条银河清晰可见，里约的暖风拂面而来吹起他们的发丝。
　　再有多少良辰美景，总归也是不同了。

　　两个人终于回到任意门的时候，时间只剩下几秒钟。
　　系统跳出帝业千秋请求离婚的提示。
　　“快点，要超时了。”
　　他催促着。

　　一个古怪的想法突然在她脑海里萌生。
　　如果不接受离婚，会怎样？他们会回到星光城，会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甚至连洛宾都无法忽略这个大新闻吧？
　　如果不。

　　她盯着屏幕，手紧握着鼠标，看着光标在同意和决绝两边跳跃着，闪烁着，而倒数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十秒钟。
　　帝业千秋看着她，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意，有一丝不可置信，还有一点不明的期待。
　　——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会如何？
　　朝颜的眼神，似乎在这么问。
　　——要试试么？
　　帝业千秋似乎在无声的回答。

　　倒数，五，四，三，二，——
　　闭眼，按下鼠标，电脑发出清脆的一声，再一睁眼，他们已经置身在热闹的星光城大街上，身边人来人往，而他们站在那里，仿佛周遭和他们全不相干。
　　可他知道，她也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的五分之一。
　　可他知道，她也知道，他们还要回到这个不夜的星光城，而他是最富盛名的金牌经纪人，而她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丑陋小新人。

　　他们的交集曾无限重合，却又在这一秒，分道扬镳。
　　朝颜的备注栏里，那枚仅仅挂了几分钟的徽章，似乎从未出现过。

　　“如果我没有和你离婚，帝业千秋，那才是最大的报复。”
　　“彻底败坏我的名声么？这可够狠的。”帝业千秋打哈哈的接话到，“也不知道谁才是大恶人。”
　　“逗你玩呢，我喜欢的是洛宾，你忘了么？”
　　“当然，我也是为了洛宾才奉陪到现在的，你忘了么？”
　　一切都只为了洛宾。

　　下了线，有些游离，顾颜夕觉得胸闷，走到走廊透气，突然唐逸的门没有征兆的开了。
　　他似乎也没有睡。
　　“唐总，你怎么没有住在行政楼层？”
　　“方便使唤你。”唐逸扫了她一眼，“明早来敲门叫我吃早餐！”
　　“……唐总，那你现在还有别的事么？”
　　“我的杂志忘在走廊了。”
　　“什么杂志？”
　　“我在你房间看过的那本。”唐逸一摆手，“我找到了，没事了。”

　　顾颜夕随意一瞥那本被叠了页码的杂志，正是最新一期的《旅游家》。
　　猛的想起帝业千秋说过的话。
　　——看了点这方面的杂志，《旅游家》上说，这里是高空摄影师最喜欢的角度。
　　脑子中翻滚着这些话，顾颜夕脱口而出：
　　“唐总，您在看里约么？”

　　唐逸默默看了她一眼。
　　“眼睛很毒。”
　　顾颜夕突然想开口问一句，洛宾，是你给帝业千秋提供里约的信息的么？帝业千秋……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那句话终于还是逸散在这浓密的夜色中，在唐逸一声浅浅的呵欠中，顾颜夕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明早我来叫你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