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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消渴之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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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年关过去,时已元朔六年第一个月份。
由那些日为契机,卉紫开始常去石渠阁,字识得稍有成效,她开始翻看起了一些古书。
长久以来,靠着翻看《急就篇》、《四月民令》等古籍,穿插着询问与自身经验,卉紫更深入地了解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常识。比如食物——大体与现代相差无几,只是名称不同,或是还未进化完全,例如菘,其实就是原始大白菜;主食作物种类较多,但蔬菜和水果则少于现代;再如这个时期的人不太吃牛马肉,这与牛马在生活中的劳作有关。
查看此类书籍还有另一个原因——为王夫人考虑食谱。卉紫不确定王夫人就是糖尿病,但预防总好过任其发展。糖尿病的食谱她见老妈办公室里摆过,搭配原理多少知道些。少食多餐,多需多吃,少需少吃。早晨傍晚可适当进行有氧运动,坚持下去总有改善。只可惜目前还没有可注射的胰岛素和相关技术。
这天入夜,食谱的草稿终于打好。卉紫的字大小不一,其上又圈圈点点修改一片,所以显得凌乱不堪。她不好意思拜托别人,只好托付给了琪儿誊抄。命值夜的苏沁负责请太医校对后转交琪儿,卉紫便安然睡去。次日晚,琪儿便将抄好的食谱交给卉紫。装匣封好后,卉紫在第三日早晨,将其带到了宣室。
信匣交给刘彻后,刘彻有些惊讶地看着卉紫,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仅一面之后卉紫会跟他最宠爱的女人要好到书信来往。
“封的这么严实,有何事情朕不能知道?”刘彻疑惑地看着卉紫。
卉紫张了张嘴,本欲按照王夫人的意思保守秘密。可思来想去,此病若确诊,实在事关重大。一番抉择后,她拉了刘彻来到后殿密谈。
“怎这么严肃?”刘彻皱眉凝视。
“先说明,我也只是猜的!”卉紫先来这么一句。
“但说无妨。”刘彻点点头,脑中早已盘旋过好的坏的轻的重的各种可能的猜测。
“陛下的王夫人,恐怕有消渴症……”
卉紫话音刚落,刘彻惊道:“消渴之症?”一向沉稳的他竟然显出些微凌乱,“消渴症……你确定?”
卉紫叹了口气,将那日拜访王夫人所见之事与怀疑的理由说明。而后,将封好的信匣取了出来,“这是我的膳食方案,草稿经太医校验过才誊抄。此外,这里还有我与太医商议后定下的针灸方子。早期的话,上肺中胃下肾三管齐下,但要慎饮酒慎面食,这些在食谱中有所说明;另外还需慎房事。多少会奏效。”
“多少会奏效?”刘彻重复,垂眸。他知道,消渴症是不治之症,“多少会奏效”这五个字,更像是判了死刑。虽卉紫并非专业从医,所说之话还不足完全相信,但他仍担忧不已。
“陛下,”卉紫唤道,“还是及早请太医检查确诊吧!中医说消渴症多为阴虚体弱、过食肥甘引起,若及早调养或许来得及。不过我们做的这些,这些都千万不要让王夫人知道!”
刘彻不解。
“王夫人挂心着小皇子,更不愿让陛下担心。”卉紫说道,“所以即便觉得不适也一直没请太医,卉紫不希望因为我,毁了王夫人用意。”
“午后,你随我一同去长乐宫。”刘彻突然吩咐。
“下午?这么急?我看陛下今日的奏章还未批阅……”卉紫意外地道。
“听朕的意思。”刘彻并不理会卉紫的意见。
下午遣退了韩焉,卉紫随刘彻的轿辇一同去到长乐宫临华殿。听到刘彻突然驾临,王夫人难掩欣喜之色地迎了出来。他夫妻在会客厅闲聊,卉紫为不妨碍他们说体己话,自动自觉地到廊厅中哄刘闳玩耍。不多时,王夫人走来,见卉紫把刘闳逗得咯咯直笑,一抹笑容溢出了嘴角,热情地拉她进入与刘彻同坐。
“陛下已跟你讲明了吗?”卉紫交出食谱,略微说明一番后继续问道。
“何事?”王夫人不解地看向卉紫。
卉紫对刘彻眨了眨眼:你没说啊!刘彻轻轻瞥过她一眼:这种事怎用得着我来说!卉紫扁了扁嘴,不满地别过了视线:真是,包袱都丢给我了!
“是这样夫人,定期体检好处多,可随时发现疾病隐患及时调理治养,更可制定适合自身的保养保健方案加强身体健康,是造福国家为陛下减忧必不可少之环节!……”卉紫煞有介事地宣传着体检的好处,唬得刘彻夫妻二人一愣一愣的。见他们直迷糊,卉紫趁机唤了随行的许太医出来,“这次陛下采取了我的意见,因此我才带着太医给各宫宫人体检。”
王夫人不明所以地看向刘彻,不明白他怎么有心思管起生活琐事了,不过既然夫君都同意了,她便不再多想。
全面检查后,给王夫人的回复是有点气理不调。但回到未央宫江离殿,却不再是这个答案。遣退了所有下人后,只剩刘彻、卉紫、许太医三人。
许太医跪拜在地,详说了王夫人的脉、口舌、眉眼肌肤之象,用的尽是一些晦涩生硬的中医文言术语,最后怯然断定道:“王夫人确有可能是消渴之症,这一点尚待验尿确诊。但即便确诊,也尚还可医……”
“可医?怎么说?”刘彻追问。
“则是说,若加以悉心照顾、用药物与膳食合并调理,短时期内此症对夫人身体无太大影响,说不定还可控制病情。”
刘彻与卉紫闻言都吁了口气。
“但——”许太医皱了皱眉。
刘彻与卉紫都一愣。“快说!”刘彻催到。
“这、这……”许太医一抖,犹豫道,“……王夫人脉象似有异常……”
“真是,这有病了自然脉象不好,刚才不都说过了吗?”刘彻没好气地说道。
“可她气弱不足,加上上次风寒严重、失于调理……微臣怕是……”许太医眉目闪烁,不知该怎么说清。
“怕是何事?”刘彻与卉紫异口同声。
“又许是前些日的风寒之症尚未痊愈……”许太医干干一笑,绕来绕去就是不敢说关键之处,“臣听说,王夫人早就停药了……”
“怎可停药呢?”刘彻急道,“继续用药!给朕用最好的药!”
“是是是,这是一定。”许太医连忙答应。
不。卉紫察觉到一丝异样:许太医要说的,绝对不是风寒、停药这么简单的事。她正要张口追问,刘彻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打断卉紫,向许太医问道:“你刚刚说的验尿一事,是怎么个验法?”
“这,许臣下慢慢说来。”许太医见躲过那个不敢说的话题,不由得擦拭额头冷汗,心里暗暗道:此事比消渴症要命更快,不可妄下论断,与同仁讨论后再确诊才可!想着,许太医连忙解释起验尿一事。
化学未系统发展的古代,对于糖尿病验尿有个简单方法——蚂蚁。时下已快入冬,自然界里已鲜少野生蚂蚁出没,只得求助药局借药用活蚁一用。
“多久可知结果?”刘彻追问。
“臣尽快!”许太医应道。
“好,尽快报来。”
许太医连忙退出江离殿。刚一出殿门,便掂了掂手,无措起来。这重症之象刚才未向刘彻汇报,今后又该如何提起?罢了,回去向同僚确认一番再说也好啊。
天色渐暗,得到卉紫许可后,浮香进来掌了灯,而后又退出殿去。随着烛台上的烛火燃旺,室内渐渐亮起。打着盹的刘彻,突然抬手下令:“给朕用最好的药,最好的!”
“可是做梦了?”卉紫连忙扶住刘彻手臂,“太医已经走了,用药的事也交代下去了。”
刘彻转醒,看了看四周:“走了?”他四下一望,才知道当真是自己睡糊涂了,太医早已被遣退。他晃了晃脑袋,闭着眼躺到了榻子上。
卉紫是第一次见到刘彻这副样子,这个强大的男人,此时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无力又慌张。他,真是这般爱着王夫人?——卉紫转头望向双目紧闭的刘彻,心说道:可是他对王夫人的感情,似乎和他口中对自己的喜爱之情又不一样……要有一天自己死了,他会否也这般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