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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一二一 追查百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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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心底也觉得这次行动莫名其妙,然令在不敢不从。他原欲本本分分直奔东方,没想到五日左右行至河南县之际,又一封带着虎符印的急令调其向北,令其与上谷、渔阳戍边军整编后奔右北平。李敢知有军事,不敢怠慢过问,便紧急转向、快马向北,一路边奔行边了解北方战况。马背颠簸之际,他感慨万千。右北平地处辽西以南,那是父亲李广成名之地。时至今日,右北平依然在歌颂“飞将军”的戍边丰功,当地民众依旧视李广为战神、为其离世而惋惜。而今右北平又起战事,怕是鲜卑、高丽等蛮族趁匈奴势灭便兴起扰边,“飞将军”不在了,且由飞将军之子作战平乱。
这头桑弘羊知汉军转向,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十余日他耗费体力心血,好不容易按下风波、推动新官制,万不想因李敢的到来再次激怒制盐商,误认为朝廷欲以武力压迫解决。他不断书信送往长安汇报利好,以劝谏刘彻下令撤兵。然而闻听汉军当真不来,桑弘羊释怀之际,亦生了疑惑:张汤虽于国事无二心,但其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贪重权威,既然欲以汉军扰乱桑弘羊推行官制,又怎会半途放弃、甘心军队转向?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是随军北上的邢束。朝廷为何不增派其他军队至东北应战?难道盐城之事不再重要?若不重要,应当一开始便不派汉军才是。他连忙写了家书送回长安,令其妻接应后送至将军家予长公主。
长安这头,几日后平阳自邢束之妻手中接过那家书后,方知李敢转向往北。她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心又悬起来,眉头紧紧锁着、思绪陷入纷乱。忽地脑中警钟一响,记起前些日卫青所提辽西战事,隐隐猜到了什么,连忙令素心安排更衣,欲拜访张汤。谁知衣服穿好、连正苑还没踏出,便为一行径直入院的宫中阉奴堵在了房内。那为首的正是清凉殿侍奴,他先对平阳恭谨见礼,而后持出刘彻手书之令低调传讯,令平阳自此禁足在家,非许可不得出门,非传召不得入宫。
平阳大吃一惊,忙问是何原因。那奴仆却答非所问,只说此为密令,陛下不会告知他人,但平阳自己若不嫌丢人,大可违令闯出家门。平阳闻言也顾不上追问,脚下一软趔趄一步,跌入素心怀里。素心握住平阳的手,觉得汗腻不堪,低头一看,才见平阳面色煞白,连忙唤人服侍。
平阳自此足足病了五六日才好转。也因着生病未四处走动,倒也没惹卫青和其他人的怀疑。
然而近日平阳病气渐退,精神一好转不由得又困惑于禁足事件。不弄清楚,她的心便始终悬在半空。可想打探,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公主,若不然,我出去走走看看,陛下只令你禁闭,没有令我等禁闭……”素心担忧道。
平阳连忙摇头:“陛下虽只禁足于我,但我姐弟数十载,如此不明原因之处罚却是第一遭,此事必不简单。怕是陛下当真生了我的气。你等都不可轻举妄动!”
素心无法,只得于家中陪伴。
平阳在房内足不出户,每日不是焚香插花,便是织布刺绣。虽然手上有动作,心思却一刻也未停转。忽地一刻,她身子一凛,不小心将绣花针刺入指腹,疼得一个激灵。她将手指送入口中轻轻吸吮,双目逐渐变得澄澈清明。
与此同时,素心也恍然大悟。
二人异口同声道:“怕是昆提!”
“怎么说?”平阳先行发问,想知道素心的猜想。
“昆提自罚入江离殿,便无法以鸟送信,收不到信不足为奇。但是公主,你可不要忘了,良平义驯养的鸟可不是一般的信使。”素心说着,将几缕各色绢丝置于平阳面前,“自昆提不送信起,鸟儿都会衔一团绢丝回来。起初我以为是鸟儿调皮,但细想想,禁足那日起,便只剩鸟儿按时归来,连绢丝都没了。这绢丝,正是昆提常戴的绢花织物,它定是找不到昆提了!”
平阳起身自妆台下拿出那一叠信件道:“怕这些信件因昆提而泄露,陛下震怒,才禁足我。监视天子可是天大的死罪,陛下只是禁足我,何止是对我网开一面!”她说着,颇有悔意,“陛下以才能任人,我怎能以小人之心猜度,还想着摸清朝廷大势、试图与之联合……”说罢,伸手将信递给素心道,“烧掉。”
素心接过应声,认同道:“大将军已加封大司马,公主也实在不必再操心了。”
“可还有一个要紧事。”平阳再次忧虑起来。
“如何说?”素心道。
“这李敢忽然转向,”平阳惆怅道,“我本欲向张汤问个明白,现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是去平定边关战事?”素心道。
“但那是右北平。李广一死,民众哀悼与不平何其深重。李敢一直随去病征战、心无旁骛,只当李广气节强硬以死谢罪,怕还不知其中细节……卫青誓不与张汤为伍,我本以为张汤撺掇陛下派李敢东去是有何心机。但现在去了右北平,岂不是情况更甚!”平阳忧心道。
“大将军当日不用李广执前锋位、令其迂回而行,是陛下所令,公主担心何事?”素心安慰。
“坏就坏在,陛下明着封李广为前将军,暗里告知卫青慎用李广。我自己的弟弟我还不了解!坏人当然要卫青去当。”平阳说着,苦笑,“李敢重军法纲纪,对父亲贻误军机、羞愧自杀一事自然不多言。”平阳说着一顿,假设道,“若李敢知,是卫青不顾陛下之令执意令广将军东行迂回,后广将军闻听卫青幕府传唤下属,为免下属担责、自己不堪审讯之辱才愤而自杀,李敢岂不是要找卫青拼命!”
一番话令素心沉默。
“无论是调李敢东去还是北去,都无所谓。恐怕张汤之意便是以此胁迫,令卫青与张汤同行为政、以揽大权啊。卫青,他怎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平阳说着,闭目长叹。
素心只得以掌心覆于平阳手背之上,以温热予以安慰,问道:“卫将军为人赤诚,陛下看在眼里,定不是任意小人可随意拿捏的。”
“但也当反击才是!”平阳忽地睁开眼看向素心。
“如何?”素心问。
“求她。”平阳坚定道。
素心愣了片刻,随即了然点头。
未央宫内,卉紫与黄子玉第一个行动便无疾而终。二人先行至永巷问了掖庭,知盘点宫人一事确为少府接太常请求下令提前执行,理由正是汉室与苍海国联姻,以求验证身份、盘点人数同时,点选八字合适的奴仆参与典礼。除了时间上提前了两个月、且事出紧急阖宫集中盘点导致部分区域无人当值外,其他流程均合规合法、找不到破绽。卉紫还意外得知了婢女五儿在长乐宫近况,特地令人送了物资慰问。
所以,她与黄子玉便尽快开展了第二个行动,来到花房欲过问一番。
“回夫人、婕妤,”主管花房的宫奴随在卉紫与黄子玉身边,恭谨回答,“当下丝石竹、番红花正盛,”说罢指了指那一边娇艳欲滴的大红花与婀娜多姿的丝石竹。那宫奴说罢,又不无骄傲道,“虽时已夏末,但花房自春日起自行培育的桃花,也是有几株的!”
卉紫惊叹地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超!”
那宫奴自是十分受用,连忙令人去给卉紫折上一只,以白玉瓶盛了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随在卉紫身后的浮香。
“谢谢!”卉紫惊喜道,赶紧从口袋中掏出粒海水珠塞到那宫奴手中。
那宫奴似也受宠若惊,推脱一番才收下,表态道:“夫人、婕妤若有喜欢的花尽管说,奴先给您留着!”
“听闻,近日上了夜合花?”黄子玉悠然开口。
“回婕妤,是,但若论数量,”宫奴不好意思地一笑,“怕是连凤凰殿都赶不上……”
“物以稀为贵,我也想见识见识。”黄子玉道。
“婕妤,这边!”宫奴连忙引路至一旁的小屋中,一掀开门帘,一股浓香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定睛一看,见其中数个铺满湿土的木桶上植满的正是黄百合。
卉紫连忙捂住了鼻子,坚持不踏入内、就在门口等候。黄子玉倒觉得无碍,踏入两步低头细观。
“这花虽稀少,而今若想养好也不是难事了。只是各宫主人喜好不同,鲜少有人来寻。倒是前些日——”宫奴一顿之间,便被卉紫焦急打断。
“前些日有人来要夜合花了吗?”卉紫追问。
那宫奴摇摇头:“一位新进宫的充衣曾来问,但少府章法,美人以上方可分得稀少花种。故花房未能如愿。尹美人也曾来看,但与夫人一般,还未进门便捏着鼻子离开了……”
“尹美人?”黄子玉故作不经意地重复了句。
“是。”宫奴道。
“还有其他人来取过这夜合花吗?”黄子玉问。
宫奴思量一番,摇摇头:“除了太医用药,专程来寻花的本就不多,尤其此花可谓无人问津……”
“椒风殿可有送过?”黄子玉直起身问道。
那宫奴一愣,好似悟到卉紫与黄子玉前来的目的了,不由得有些慌张。黄子玉低头自腰间取了一颗金花,在那宫奴面前晃了晃后才放入其手中:“不过是一句话,在此处说,又无人知道。”
那宫奴满手是汗,掌心的金花握也不是、还也不是,心一急,便跪地诚恳道:“椒风殿乃至方圆数里不可现此花,乃是少府早就下令之事,言明若有不察或刻意违背者,以死论罪。我等皆是下等奴仆,怎敢豁出性命行如此不义之事……”
黄子玉一愣,有些歉疚道:“你起来吧,我不过问问,并无怀疑花房之意。”她说着,亲自伸手扶起那宫奴,又在其摊开的手掌上轻轻一捏、将金花掩入其掌心,“若有任何与夜合花有关的线索,还需直接报至我或瑞云夫人处才是,切不可对他人泄露。”
那宫奴连忙称是。
“如此,”黄子玉看向卉紫,“只得至椒风殿,仔细问问当日下午发生了何事。”
卉紫点头认同。她与黄子玉才要离开之际,负责灌溉伺弄花草的工匠提着水桶而来,进门见礼后,便蹲在百合丛中细看起来。边看,边唉声叹气,十分不满。
“夫人与婕妤还在,你怎如此无礼,有何不满?”宫奴不悦道。
黄子玉赶忙打断宫奴:“无碍。”她转向那工匠,“你说,你叹息何事?”
那工匠并无畏惧,好似终于为人理会,赶忙起身喋喋不休地吐起槽来:“也不知是谁这般坏,好好的花,花蕊揪了个干净,即便这花不死,又如何能长得好了呀!怕是救不过来了呀!”工匠一张口,不似阉人胜似阉人,气嘟嘟地直跺脚。
卉紫在一旁忍俊不禁,赶紧背过身去。黄子玉却是面色凝重:“你说,有人将这花蕊揪了?”她说罢,赶紧顺着工匠指向上前查看,见那株花虽依然挺立,但因花心已被毁坏,花萼边缘已现枯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