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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九三 时间碰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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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刘彻阴沉着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卉紫,静待卉紫回答。
卉紫扶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襟,略有些紧张起来。眼前之人虽状似不满,但又略夹带着一丝玩味,仿佛有意制造难堪一般。卉紫错开视线讪讪一笑:“这……陛下也不知我的喜好不是么。”
“朕不知道?”刘彻拾起一旁的半碗茶汤,“朕不知道,还日日让人烹这茶叶水喝。这叶子你是从来不吃的,朕也学着泡至无味舍弃了。”他说着,抬手覆在卉紫头上轻抚了一下,“朕纵然不知,也是原封不动地将你的江离殿保留了三两年之久。可你呢?”
卉紫有一丝困惑地看向刘彻,不知该如何应答。
刘彻叹一声:“你当真是个无心之人。知晓韩焉死讯不过五六日,便可毫不哀戚地受诏来此。”说罢,他将手移到卉紫肩头轻拍了两下,讥讽地一笑。
卉紫原本尚算平和的心刹那沉至谷底。那才长好的伤疤就这么被人刻意揭开,卉紫疼痛而又恼恨,她抬眸回瞪着刘彻,沉声道:“所以,你们是要看我就此一蹶不振、整日恸哭欲绝,才满意么。”她说着,冷笑一声,“或许你想,或许她想,”卉紫瞟了一眼昆提后看回刘彻,“但韩焉怕是不想。”她说罢,又斜睨着昆提,鄙夷道,“整日妄图攀龙附凤,出点儿事就寻死觅活,太傻了吧。”
刘彻将放在卉紫肩头的手移回,只是眸光深邃地看了卉紫半晌,便起身向座位走去。
“陛下不是——”卉紫却追了一句,见刘彻闻声顿足,便继续道,“许我祭拜一次?”
“所以你是答应留在江离殿?”刘彻回眸。
“可以。”卉紫痛快地点头。此事当前没得选,必须先应下再议。
刘彻倒也爽快,看着霍光道:“此事你办。”
霍光眼睛一亮,赶忙应声:“诺!”说罢,兴高采烈地看向卉紫,见卉紫也是欣然回望。
昆提见这一场交涉将她排除在外,有些不爽,连忙随着刘彻回到座位,问这问那刷存在感。而刘彻似乎早有不耐,挥手打断她,蹙着眉粗声道:“你且下去,朕要处理公务。”
“那奴为您备笔墨。”昆提说着便要上手研墨。
“霍光在呢。”刘彻拒绝。
昆提再难赖在此处,便有些悻悻然地住手退下,出门前不忘愤恨地瞪上卉紫一眼。
待昆提离开后,刘彻便冲卉紫招招手,吩咐道:“你来,按从前习惯服侍便可。”
卉紫咬着唇犹疑了片刻,然实在是没有在此硬碰硬的必要,便起身向上座走去。
“下次莫要再着这一身,不成体统。”刘彻低头摆弄着竹简道。
卉紫却未应声,上前跪坐于旁,挽起右手的袖子,开始研墨。
“朕与你说话,听不见?”刘彻不悦地瞥过去。
“诺。”卉紫应声。
然这一声回答实在是太不走心,虽然答应了,却更加令刘彻不爽。若不是手头有要事要办,他真想好好计较一番。
这一忙碌,很快便到了傍晚。刘彻放肆地伸了个懒腰歇息片刻,转身便奔着宫中姬妾去了,剩下霍光、卉紫等人收摊子。
霍光凑到卉紫跟前,眸中有光:“娘!”他轻声唤道。
“嘘,”卉紫摇头,“谁是你娘。”
“那——”霍光想了想,改口道,“阿嫂!”
卉紫归置竹简的手当即重了些,竹简落案发出啪地一声,她郑重看着霍光:“你若再胡说,我就生气了。”
霍光赶紧闭口不言,怯怯地看着卉紫。卉紫瞪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了手头的工作。霍光跪坐一旁咬着嘴巴不敢吭声,焦急地看着忙前忙后的卉紫,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转头不经意间看见了在另一边收拾的阿显,他来了主意,唤道:“阿显!阿显!”
阿显闻声,赶紧起身走了过来,乖顺地在霍光身边一坐:“少郎吩咐?”
霍光摆摆手:“阿显,你莫要拘谨,这便是,你当初想见之人。”说着指向卉紫。
阿显茫然了片刻回过神来,再看向卉紫时目瞪口呆,似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卉紫的目光在阿显和霍光之间扫视了几番,恍然想起昔日霍光所说:有个与她写一样字的女孩想要想见。她匍匐双膝转了个向看向阿显:“双节棍?”
阿显的双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起亮光,疯狂点头。
卉紫亦是满心惊异、欢喜:“再远一点……再远一点……”她思量道,“东风破?”
阿显再次点头。
“红尘客栈?”卉紫再次问。但这次,她见阿显目光有了一丝困惑,她只好倒回去几年,试探地问,“烟花易冷呢?”可阿显还是略显困顿,卉紫皱紧了眉头,努力回忆一番,才又试探道:“兰亭序?”她说罢,见阿显的双目再次亮起,便在心里断定了一件事,追问,“芳龄?”
原本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霍光终于能插上一句,赶忙说;“阿显十一岁,比我大一岁!”
阿显暗暗一笑,口唇微张吐出个词。
二十六!卉紫解毒着阿显口中那句英文词汇,心中叹道。这阿显,如回到同一时代,阿显是要比自己大上九岁左右的。可眼下,她却成了十一岁孩童。卉紫平复了下心绪,低声问:“还回去吗?或者,还回得去吗?”
阿显闻言却是笑着摇头,并无一丝犹豫:“不了,了无牵挂,已七八年了,早就习惯了。”
“阿显已易随我姓,哪里都不去了。”霍光说着,忽然握住阿显的手。
阿显有些惊异地看着霍光,继而一笑。卉紫望着他二人,亦有些难掩得诧异。毕竟,霍光真真正正是十岁。可这阿显,似乎也确确实实可能是霍显。阿显的笑虽然带着分隔着年龄鸿沟的宠溺,却也有跨越这鸿沟的信任亲密。
“你原姓?”卉紫道。
“赵。”阿显说罢,想着卉紫可能问的是更从前的姓名,便又追加一句,“从前也是赵。”她说罢,想了想,回问,“那么你呢?”
卉紫笑了:“我如何?”
“还回得去吗?还会回去吗?你……从前便是这样子吗?”阿显问。
卉紫并无芥蒂地回答道:“不知能否,但我从前便是如此,我——应该与你不同,我——”卉紫说到此处,开始犹疑。
阿显了然,示意她不必再说了。卉紫这具肉身便不归属此时代,能否回去、是否要回去实在也说不好。
卉紫眼中是难掩的愉悦,她看着阿显道:“明日你们来我这,我给你讲讲《兰亭序》后几年的事。”
阿显想了想,欣然点头应允:“好啊。”
霍光夹在中间,虽是不理解二人的一见如故,却也乐得见此结果。他亦是满心欢愉,待收整完毕与卉紫道别后,带着阿显脚步轻快地在宫内走着,盘算着一些事。盘算得差不离了,便回头看向阿显:“阿显,我想接卉紫出宫。”
阿显面色不惊,从容地四顾一番后看向霍光:“为何。”
霍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有何为何?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现在也只有我能助她了!”
阿显未理会霍光,却是上前一步推着霍光向前走。直到二人上了马车、出了宫门走出老远,阿显才又转向一路惶惑的霍光,郑重道:“不可。”
霍光当即便要跳起:“怎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