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汉之一梦未央》刘芷

315、八六 山鬼

　　良平义夜半驰马赶回军营之时，大军已返行至清凉山。此时的清凉山不同于冬末春初的一片阴灰萧条，已是山清水秀、绿色成黛。夜半时分，夏风夹杂着草木花香徐徐缭绕，仰头便见漫天星辰，也实在是怡然自得、妙不可言。良平义直奔入营、卸马行至方技帐中时，卉紫恰刚躺下。闻听营帐窗下轻声呼唤，卉紫一骨碌便翻身坐起，三两步走出去迎上良平义。

　　“你咋又回来了？”卉紫惊奇道，“回都回去了，在长安等着不好吗？”

　　良平义却是面色郑重地一把握住卉紫的手，将其拉到清净无人处，低声道：“与我一并、先行离开。”

　　“啊？”卉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良平义左右看看，自胸前摸索出一方布帛，交予卉紫手中。卉紫接过展开，见其上是一处村落地址，那名字闻所未闻，实在不知方位。可关键的不是内容，而是字迹——此为韩焉所书。

　　“你不是曾与他说，想在元朔三年他曾居住之处，度过一阵子？”良平义目光殷切。

　　卉紫想起此事，有些茫然点头。

　　“他已至此处等你，委我在大军抵达长安之前，将你带走。”良平义道，“具体我不便与你解释，但卜者所言我需得告知你：勾陈使命完成后，新星诞生、勾陈气散、重返中宫。”

　　“重返中宫？”卉紫惊道。

　　良平义自然理解卉紫所忧，但提及这四个字，她显得更为焦虑：“若重返中宫即指重返未央，倒也没那么坏。可前面所言是‘勾陈气散’，那‘重返中宫’——”她说着，仰头看向星空。

　　中天之上，群星闪耀，不知哪一颗才是中宫天极。

　　气散……重返中宫？这是要上天了？卉紫不由得趔趄一步，心突突跳起来。“那——”她追问，“新星是何人？”

　　“新星指向鹰隼。”良平义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懵懂。韩焉已然脱离组织，那么接手人，是谁？

　　但这头的卉紫却是了然。她不觉按了按佩在胸前的那本丢在密林中、由张军侯带回归还的鹰隼令牌——如此说来，韩焉已然卸任脱身，那这牌子，理应交还新雀头霍光处置才是。

　　“莫要犹豫，”良平义钳住卉紫手腕向外使了个眼色，“你这就收拾行囊，速与我先行离去。”

　　“这——”卉紫有些犹豫。就算离开，也不能如此突然，至少要与霍去病、张军侯、循翁说一声才行。可眼下良平义似乎不容许她去打招呼。

　　“大军一入长城边塞，长安便能分毫不差的把握行军进程。你可知为了你一人，陛下会安排多少人沿途埋伏、伺机而动？韩家任何一人风吹草动，陛下都会警觉。但若是我，则不会。”良平义警告道。

　　卉紫恍然觉醒。看来，刘彻确实要将她请回未央宫。以刘彻的性格，纵然无关情爱、纵然回去后禁闭在永巷冷宫，也必要她回去，因为他不容许手中物脱离掌控，除非是他主动丢弃。刘彻明知夺回她，将要与韩焉及鹰隼对峙，又怎会不密切注意韩少君、墨兰等韩焉深信的部下？

　　卉紫想着，拿定主意道：“我知道了。但是，我至少要与循翁说一声。你且放心，循翁绝不会为皇权所迫，他不会站到陛下的队伍中去。”循翁不属于这里，他也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良平义好似有点顾虑，但思量一番，还是妥协点头，由着卉紫跑回营帐。

　　一盏茶的工夫，卉紫便携了行囊出来，对良平义道：“走吧。”说罢，向着马厩走去。

　　“不必了。”良平义拉住她，“不用军营的马。”

　　“可是黄焱它……”卉紫还未说完便被良平义拉去另一个方向，“若不骑黄焱，那我骑马花花？”

　　“不，不用。”良平义不由分说将卉紫拉至角落，趁无人注意，钻出了营地，“我备了马，至河东便换马车了。”她在前方疾行，将卉紫引至一处稀疏树林旁，从暗处牵出两匹马、交与卉紫一匹，“温顺得很，莫担心。”

　　卉紫接过，有些不确定地轻戳了下马儿的脸，见其无反应，才大胆地捋了捋其鬃毛。

　　“你怎样与循翁说的？”良平义一边备马，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实话实说的，我托他告诉霍去病和张军侯，至于其他人随便糊弄下好了，尤其是那个整日缠着我的朝鲜翁主。”卉紫乐呵呵地与马儿互动。

　　“那循翁如何说？”良平义站定，看向卉紫。

　　“他？”卉紫回望了良平义一眼，有点困惑，“他先是叹了口气，却又说去吧，该去。”说着，她眼含笑意，“师父不会说错的。”

　　看着卉紫那舒悦的面容，良平义愣在原地。

　　“怎么，走吧！”卉紫已跨上马匹，回望了眼失神的良平义。

　　良平义回过神来，连忙应声：“好，好。”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你唱得是什么歌？”良平义放慢了行进速度，回头看着后面的卉紫。许是朝晖绚烂、清晨天光太美，卉紫心情太好，此时她眼神缥缈，正摇头晃脑优哉游哉地唱着楚辞。

　　闻听良平义发问，卉紫停了小调，饶有兴味地回答：“山鬼！”

　　“你怎还会唱山鬼？”良平义问。

　　卉紫想了想，红了脸：“我是听韩焉唱过。”那年她刚离开未央不久，那日半夜，她将自己交给了韩焉，而后出走。重逢之后，她也听韩焉唱过几次，觉得他似乎格外喜欢这曲山鬼。

　　“你可知山鬼唱的是何事？”良平义问。

　　“知道！”卉紫得意道，“她是美貌无双的山间神女，为见心上人精心妆办，可艰难跋涉、苦苦等待，却没能等来、失望而归。”

　　“知道还唱。”良平义没好气道。

　　“可是山鬼情深义重，这分明是表爱之忠贞最好的誓言，是好歌。”卉紫辩解。

　　良平义却是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兀自驱马快走两步，与卉紫拉开了距离。

　　朝阳冉冉攀升，透过云朵迸射出耀目的光芒。良平义南向远望，边驱马行进，边听着身后传来的娓娓歌声：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韩少君与霍去病在平阳县北境相遇。营帐之中闻听霍去病所言，他情急之下愤而上前以剑柄抵着霍去病的腰腹，哆嗦着嘴唇，险些将霍去病冲撞。最终却是颓然退下、深刻反省致歉。

　　“我竟晚了整一日……”韩少君声音微颤，“我韩少君，多年来未曾有失……此番我竟晚了一日。良平义明明说白日抵达长安，却是前一天半夜归来……”

　　而霍去病也终于在韩少君这一系列反应之后，想通发生了何事。鹰隼若遣韩少君亲自行事，又怎会多委托一位良平义？

　　霍去病亦是同样震撼，他甚至不太明白，陛下为何决心如此之重、誓要将卉紫夺回。只是这些话，他不可说出口。何况，他虽无心让卉紫回宫，也确实未仔细考量对策、助卉紫避开未央的堵截。

　　帐内只他二人，相对叹息无言。

　　马车颠簸，似踏入不平之地，卉紫自磕碰转醒，揉了揉额头懵懂道：“这是走山路了吗？”说着要起身去掀车帘。

　　良平义不着痕迹地轻轻将卉紫按下：“还早，你休息便是。外面夜色浓重，也看不到什么。”

　　卉紫瞥了眼马车缝隙中透入的宝蓝夜色，实在困倦难耐，便赧然点头：“那劳烦你了。”说罢，又合上眼睛昏然睡去。

　　不知睡到了何时，耳边起落一阵嘈杂，接着有人惊呼“夫人……回来了？”卉紫酣睡中应声，本能地唤了声 “浮香”。然此二字仿若落地有声一般，将她从迷蒙中惊醒。她弹身坐起，心突突直跳似要闯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