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汉之一梦未央》刘芷

304、七五 霍光解忧

　　不到半日，满朝皆知韩焉死讯，略微知晓鹰隼的老臣重臣皆知重大，纷纷缄默不语，其他只道这靠阿臾讨好、随侍伴上便位极人臣、极尽荣宠的纨绔子弟才一出征便死在路上，实在是令人唏嘘。

　　这日朝会政事未议便中途叫停，刘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兀自起身去了后室不再出来，令满堂哗然。

　　“丞相，您看这——”张汤看向庄青翟。

　　庄青翟面色淡然，展臂谦让道：“御史大夫决议便好。”

　　张汤倒也不谦让，随即便上前一步转身面向众臣，宣布退朝。众臣见状，也不再逗留，议论纷纷地向殿外行去。随后，尹齐等人围向张汤，众星捧月一般随着张汤出了前殿，问询张汤如何是好，他们或是担忧或是关切，或者压根还有人随大流人云亦云，看似关注的是韩焉之死、刘彻的心境，实则是讨好张汤无异：陛下难过了，唯有张汤可劝。

　　张汤一摆手示意身后众人莫要喋喋不休，却是讳莫如深道：“陛下是天子，岂是你我肉体凡胎可揣测。他挂心之人、揪心之事，必有他的用意。不过诸位也莫要担忧，待中朝议事，我会将诸位的挂念带到。未议之事先交由我处代为呈上。”

　　“这真是有劳御史大夫了！”

　　“诚然诚然！”

　　“朝中若无御史大夫，陛下如失去左膀右臂啊！”

　　“是啊是啊！”

　　张汤走在前方，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虽心知多为恭维之音，却受用得很。况这韩焉之死于他实在算不上坏事。他唇角含笑、正暗自得意，迎面见霍光携着阿显而来，身后侍卫怀中沉甸甸地捧着数卷竹简，张汤定睛一看，即刻认出那是他递与陛下审阅的缗法补充。他心下异样，下意识地转了个向、与那原本擦身而过的少年打起了招呼：

　　“霍侍郎，今日来的早。”

　　霍光假做才看见张汤，客气道：“御史大夫，霍光有礼了。”

　　“哪里哪里。”张汤说着一顿，因觉着霍光年龄尚小，便也不费心婉转，直接指向随行侍卫所捧的竹简道，“这——是陛下与你研学？”

　　霍光一笑，淡然道：“并非研学，而是审阅。”

　　“审阅？”张汤眉头蹙起，但唇角依然含笑，“那么，你可审阅清楚了？”

　　霍光指了指身后的阿显：“御史大夫，这等小事，问我的助理吧。”

　　“助理？”张汤一脸莫名其妙。他瞥向霍光身后那年龄与霍光相当、个头略高半头的女孩子，一时茫无头绪。

　　阿显忍不住低头噗嗤一声，边捂嘴边迈上前一步，强忍笑意正色道：“见过御史大夫。”

　　见霍光对他未展现一丝敬畏，又将他的问题随意丢给一个女奴，张汤本就不爽，但他仍强压怒意道：“那么小女——可有高见？”

　　阿显微微俯首，恭谨郑重道：“回话御史大夫，实在是看不懂。”说罢，便应着前方霍光的催促，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御史大夫，如何跟孩童认真起来了！”尹齐见张汤面色不好，连忙打圆场。

　　张汤回过神来，将视线从霍光、阿显的背影上收回，故作宽和地笑叹了一声：“说的是，我实在不必要与孩童计较。”他嘴上这么说，言语间却仍夹带着不易察觉的光火，心里更是万分不解：没错，孩童而已，看不懂不足为过。可陛下又为何将他张汤费劲心血所修撰之法度条文，给这看不懂的孩童去审阅？何况，适才霍光与那女奴的态度表意，哪里是因学识不够看不懂，分明是嘲弄他所写之文稿不知所云。

　　张汤想着，回头看了一眼，见霍光已带着小女奴进了前殿，无人过问阻挡。

　　“这霍光，年齿几何？”张汤眯着眼向身边问道。

　　“应该有十岁了。”随行臣子答道。

　　张汤闻之轻哼一声道：“我竟与这黄口小儿计较起来了，真是失态！”说罢自嘲地摇了摇头，率人离去。

　　刘彻自朝政中途退出，从前殿的后门直接回了清凉殿。他体态颓然，落座后不住扶额叹息。昆提见状，连忙令人将她刚刚煮好的米羹取来，接入手后搅动轻吹，跪于刘彻脚侧舀起一勺、在碗沿当了当勺底后，递向刘彻唇边。

　　这米羹是昆提亲手研磨、加了牛奶小火慢煮所制，既熬走了牛奶的腥膻，又熬出了米的醇香，非汉地长安的吃法，确实有些新奇。此时勺底粘连的米糊自碗沿滑下，黄黄糯糯、粘稠挂壁，合着热气蒸腾，不由得令刘彻食指大动。

　　可他吃了两口、消灭了腹中那被香气勾动的本能欲望后，便再难下咽。

　　“陛下，研磨、熬煮这一碗，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奴一片心意，陛下再吃些吧，自昨日便不用膳，时间长了饿坏了可如何是好。”昆提的声音同这米羹一样香甜软糯，一双美目闪着水光含情脉脉，关切爱慕溢于言表。

　　刘彻一时有些感念。他伸手轻拈着昆提的下巴微微用力提起，望着她道：“朕一日不食罢了，你当真如此挂心？”

　　昆提微微颔首：“陛下痛苦，奴便会更痛苦；陛下快乐，奴才会快乐。”

　　“你可敢发誓，待朕的这份心意终生不渝？”刘彻的手微微用了分力，明显令昆提不适起来，然他毫不在意，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交杂着急于求证的焦灼与将要失去的不甘。

　　昆提根本没看懂刘彻的心绪，只道他的双目是为她的美艳、关怀而炽烈，故而尽管下颌微痛，她仍热切应声：“奴发誓，若有幸成为陛下的女人，定会一生一世忠于陛下！”

　　刘彻心潮有些荡漾，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对这异族女并无兴趣，但此时，仿佛只有这男女乐事能冲淡心头的哀戚与歉疚。或许昆提妖娆的身姿，能将那自昨日起便在眼前萦绕的、韩焉的音容笑貌取代，毕竟这昆提的皮囊确实姿色一绝。这么想着，刘彻伸手一带，便将昆提揽上榻子、压在身下。

　　本在殿内随侍的杨得意见惯不怪，毕竟陛下想办事何分白天黑夜，便迅速地清了场。寝殿内很快便空无一人，安静得只听闻到刘彻此时胸膛起伏的喘息和无从下手的迟疑。

　　昆提怕是永远都看不懂——这迟疑与喘息，是刘彻内心挣扎所致，这位御女无数的帝王见惯诸多美色，何来激动紧张。而昆提以为目的即将达成，心下狂跳不已。她看着俯身在上的刘彻，羞答答地闭上了眼睛。正在脑补那如暴风雨般的缠绵悱恻、甚至日后入主江离殿的场景时，一声窸窸窣窣，打破了她的美梦。

　　“这也太不公平了！自己后宫三千，要求女人矢志不渝？”一声鄙夷议论传来。

　　“嘘！”接着一阵唏嘘警告之音，那发出鄙夷之音的人似是被捂住了口鼻，只能呜呜咽咽。

　　这头的刘彻和昆提听得并不真切，但也知议论之人所在不远。昆提见刘彻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心下有些焦急，劝慰道：“陛下，深宫之中，无人敢造次……陛下，奴想要令陛下快乐……”

　　刘彻的眼神又被这酥软声音再次吸回。但昆提还未来得及高兴，那窸窣声又传来，且此次十分清晰可闻——

　　“呕——”先前的鄙夷之人干呕起来，接着呸了一句，“这实在是，我隔夜饭都要吐了……”
　　这次另一人未再阻止，却是出声称赞：“隔夜饭，真是妙！”

　　刘彻听了两句便明了情况，他自昆提身上退下，站在榻前望向窗跟，没好气道：“霍光，进来！”

　　昆提闻听这二字，一个激灵就坐起来，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见霍光携着阿显从窗户那探出头来。昆提惊呼一声，本能地一把拉过旁边的被子遮住身体。

　　霍光见状有些冤屈：“你这婢子，你还未脱衣衫，作何一副惊惶的样子！”

　　“昆提姐姐做出这副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姐姐与陛下发生了些事……”阿显捂着嘴惊讶道。

　　刘彻回头看去，见昆提捂着被子一脸羞红，果然是一副被撞破的样子。他不由得哭笑不得，一甩袖子打发道：“长御退下吧。”

　　昆提在榻上不肯挪地方，哀怨地看向刘彻，心不甘情不愿。

　　“你这婢子，陛下要你退下了！”霍光不悦地将手臂深入窗户指着昆提。

　　昆提闷哼一声，气恼地起身下了榻，穿好鞋子行了礼，咬牙切齿地向外走去。

　　霍光与阿显绕了一圈，从正门进来，先是叩首见礼，而后才起身落座。

　　“陛下，你是不是患了眼疾？怎地如此货色，都看得上？”霍光直言直语地质问。

　　刘彻倒也不恼，一笑道：“怎地，长御姿色入不了霍侍郎的眼吗？”

　　“切，心术不正者，再好的皮囊也无用。”霍光道。

　　“你几次三番耍弄长御，她都未与你计较、还为你说情，你适可而止为好。”刘彻故意沉声警告。

　　霍光想起他来陛下身边学习的这些日，三五不时就捉弄昆提一番，昆提虽然不若从前在霍家那般惧怕霍光，可也不敢公然抵抗，只能闷声吃了哑巴亏。可霍光没想到，昆提竟还在刘彻面前唱了出豁达大度的好戏。霍光不悦，回头便道：“阿显，你说，长御好看吗？”

　　阿显端坐在后，本是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了适才在窗外吐槽鄙夷的形态。闻听霍光发问，便正色道：“回少郎话，”她说着一顿，“丑掉渣。”

　　刘彻本以为这小女奴最多会顺应主人之意说个“不甚好看”等温和词汇，未成想她如此直接，形容还如此怪异。他再次将阿显打量了一番，期间阿显似乎有所察觉，抬眸回望了刘彻片刻才又敛眸俯首，刘彻有些惊奇，便道：“适才那‘隔夜饭’，可是你说的？”

　　阿显没想到刘彻会如此问，一时无言以对。

　　“没错陛下，她说的便是我的意思！”霍光适时地挡在了前面。

　　刘彻失笑道：“连你这少年，也有了随众了。”他说着，摆摆手道，“朕今日不会再动长御的念头，你放心去吧，容朕安静会儿。”

　　“陛下，今日不动，明日呢？”霍光贱兮兮地问了句。

　　刘彻冷了脸：“此事岂用得着你来操心！”

　　“陛下，”霍光丝毫不惧，却是郑重道，“臣知陛下为何烦忧，陛下不怕，今后还有霍光，霍光来为陛下解忧，陛下莫要随意将就、糟蹋自己。”

　　刘彻闻言一怔，半晌，卸去了面容的冷峻，无奈地一笑：“好，你这小爱卿，可要记住你今日所言——”

　　刘彻还未说完，霍光便接话道：“臣敢发誓，终生不渝！”他说罢，心下一冲动，便欲张口，“陛下，其实我……”

　　阿显一把拉住霍光，霍光受了干扰，不解地看向阿显。

　　刘彻的视线在霍光和阿显这一对小人儿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默不作声。

　　霍光与阿显相视纠结片刻，最终敛眸转回，俯首叩拜：“陛下，其实我……饿了。”

　　刘彻等到了霍光的话语，微微抿唇，意味悠长：“霍光，好好待你的追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