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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六五 追寻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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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紫衔着根草棍蹲在原本为霍去病搭建的帐篷内等候着所约之人,目光在高悬的地图上来回逡巡,但满脑子“中行说”的她根本不知自己在看什么。
什么单于义女、赵信之妻,那中行说不是个老太监吗?可那夜再继续追问高不识,他却已无暇解释,只将鹰隼令牌速速交还后转身又入了赵破奴营帐。但卉紫依然听懂了高不识之意:霍去病追踪的便是这中行说,跟随霍去病执行任务的,便是军中身份为“张军侯”的韩少琛。
这中行说忽地成了女人,还是单于义女,还嫁给了赵信,委实身份成迷,可这便是霍去病亲自追踪的理由吗?加之他竟携韩少琛一同前往,而非赵破奴、司马越、高不识等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除却说明他已知韩少琛身份特殊以外,更说明缉拿中行说对朝廷而言至关重要。
那这中行说,到底是谁?
她一定是个汉人。此行一路错遇左贤王、俘获病畜、浮尸染河、茏庭疫病,恐怕都是这中行说搞的鬼。
前日又派出军队去探寻,仍无踪迹。卉紫再无耐心等待,一大早便缠着循翁卜卦寻人。但卜了三次都不成卦,象朦胧难辨,便只好放弃。无奈之中,她忽然想起了出征前卜到的“泽水困”,便四处讨要地图查看。然而赵破奴等人手上的图,只绘了此行有关的山水走向、行军路线,却未显示狼居胥峰的位置,更无那一片诡异不明的“空白地带”。故而卉紫寻至将军帐,期冀从将军帐内作战地图上看些端倪。
但这高悬的巨图虽有了那沟沟壑壑戛然而断的“空白地带”,却同样未标记狼居胥峰。所以,她便遣人送信高不识,并在此等候。
卉紫正叼着草棍皱眉思量着,高不识进了帐内。卉紫不由分说将其拉至巨图之前,开门见山道:“狼居胥在哪?附近可有大型水域?”
高不识不解卉紫何意,但也知她一向行事特异,便借剑指示起来:狼居胥位于姑衍山以东,为姑衍山以环抱形式半包围,周边并无较大湖泊、幽潭、河流。且由此图看来,狼居胥峰与姑衍山空白地带不止位置对称,且方圆面积等同、轮廓形状一致,好似狼居胥峰是从这里挖走的、所以这里才一片空白无物。
“已沿两山夹缝、狼居胥东探寻,均未见将军影踪吗?”卉紫道。
高不识点头。
“那不是只剩这姑衍山内与狼居胥峰未寻了吗?”卉紫道,“你可有此图的小图?”
高不识陷入沉默。
卉紫顿觉有异,转向高不识:“你有?”她指了指那空白地,“这空白边缘带着沟沟壑壑的小地图?”她不解,“那为何不将这更细致的地图配发所有将士?”
高不识思量良久,才又抬头道:“夫人,你现下是军中医者,何况又是女子,纵然你想,也不会准许你跟随轻骑去寻人。”
“我去否,与这地图有何关系?”卉紫道。
高不识盯着巨图道:“夜袭之前,少琛曾与被俘的右贤王交谈良久。此处名义上是匈奴禁地,实则是大难时的避世之所。而对外称之为禁地,无非是期冀此地自然而然地排除敌人的搜索范围。”
卉紫沉吟了片刻道:“我需要一份小图,霍将军先前给我看时,我对那空白之处,总有一股异样感觉。可我还未参透为何。”
“你若知这空白之地路线,我定拼死带你出营入山。”高不识说着看向卉紫,“但你若不知,还请坚守你方技之责,勿要违纪离营。虽护你周全不在我职责之中,但我既然知晓你所在,知鹰隼令在你手,便不能不管。”
卉紫郑重点头允诺。
高不识见卉紫并不纠缠,便也无话可说,低头自怀中取出一份地图递与卉紫。
卉紫接过展开,见与霍去病给她看得那份一致,才满意道谢,直接出了营帐。
卉紫一边向方技营地行走,一边低头钻研那地图。不知为何,她每每看到那片不规则圆形的空白地、和其边缘戛然而止的沟壑山水纹理时,就会心头悸动得汗毛竖起、打个寒战。她隐隐觉得有件事正尝试冲破心房而出,可越尝试去探寻,就越来越混沌。
她总觉得,霍去病的未归,一定与这空白之地有关系。
正想着,路过之处入耳的是一片异族语言。卉紫偏头看去,发现自己经过了战俘营。她脚步一顿,思量了一番便调转步伐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当然知道她是进不去战俘营地且无法提见俘虏的,何况是见右贤王。所以将近半个时辰后,她带着一瘸一拐的赵破奴和整日缠在赵破奴身边的朴相媛、以及良平义,四人一同坐在战俘营地的一个帐中,如海选一般逐个传见了右贤王、重臣、部落王,直至最后一人离帐。
“没用上。”良平义说着,将手上一直转来转去的药包向着卉紫脚边一扔。
卉紫将药包捡起收好:“你不要我留着了。”这主意是卉紫出的,专门请良平义来使手段逼供。可没成想,这些相国、当户、都尉、部落王,回答起问题来一个赛一个的赤诚坦荡。
“既已被俘虏,神山与否、天神与否,信不信也就无所谓了。”良平义笑道,“以这些匈奴人所供信息,很容易就能猜到……”良平义没有明说,但四人全都因此语而凝重起来。
这流传中的匈奴禁地,不止是匈奴的避难之所,更是匈奴的神山,是天神所赐。它在图纸上的空白并非因无人踏足而致使的路线不清,而是因匈奴民族禁忌:此路线只可最高首领知晓,誓死不可泄露禁地路线图、不可有意引外人入内探知路线,否则会遭天神报复、颠覆大匈奴国度。故而,在路线不明、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即便敌人擅自闯入,也终将在山中迷路、冻饿而死。
“所以,你们是说,霍将军,他进姑衍山了?”朴相媛打破沉默,说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却不敢说的事。但接下来却是更甚的安静。朴相媛有些不明所以,还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赵破奴、良平义、卉紫三人当中,唯独赵破奴不知中行说目下正在匈奴军中。但他却知道左贤王尚未就犯。而不管是左贤王还是中行说,都有可能想要进山避难,顺便利用民族禁忌引霍去病等人进山,好令其自行消亡。而熟知路线的匈奴人,便可安然度日,待风平浪静之时再离开姑衍山。
赵破奴忽地拍案而起,虽腿脚还不太利落,却是态度坚决:“我亲自率五千兵马入山寻将军!”
“不行!”先站出来否决的是朴相媛。
赵破奴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朴相媛,却见朴相媛毫无惧色,也是刻意杏目圆睁回瞪自己。“你……”赵破奴抬手指着朴相媛,“你是老几,哪有你行令的份儿!”
朴相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一挺身子:“本翁主乃军中医徒,我说你不宜骑马征战,你便不可去!”
“几时学会借题发挥了?”赵破奴意外道。
“说我如何都好,就是不许去!”朴相媛毫不相让。
“你……”赵破奴气急,“霍将军于我而言情似兄长,我必须去,我就要去!若霍将军有何不测,我就……”
朴相媛一挥手打断赵破奴道:“你若执迷不悟,我就找师父说你!”
良平义与卉紫面面相觑,想笑,又觉得此时不当嬉笑,便忍得浑身发颤。
“你看你,令人发笑了!”赵破奴嫌弃道。
朴相媛火气上涌,指了指良平义和卉紫:“她们几时笑了?”
“你瞎了?”赵破奴说着看向了良平义和卉紫抖动的肩膀。
“我看谁在笑?!”朴相媛说着,竟拿出公主的架子,厉色盯着卉紫与良平义。
卉紫与良平义折服,一边忍俊不禁,一边赶紧起身:“我等先退下了……将军和方技莫要激动。”说着,便手挽手向帐外去,一边走一边窃窃耳语。
赵破奴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喝了一句:“刘会,你是方技,绝不可擅自去寻将军!”
正向外走的卉紫脚步一顿,才要辩驳,便被良平义拉住作罢。她掏出图纸看了又看,只觉得真相就在喉咙当中,稍微一使劲儿便可一吐为快。可这劲儿好难使。这沟壑、山川的纹理,怎看着如此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