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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四十 又见江离 ...

  •   建章宫人不多,入夜后格外清净,细听居然可闻屋外清风拂过、流水潺潺、幼虫鸣叫、春树破土之声。出征在即,诸如翁主为军中将士逃婚之事只是个调料,不得认真议论。可流水席结束后的当夜,刘彻却趁静将这事翻出来细想。

      今日寻得朴相媛实为意外收获,他也算对朴真印有了交待。可这赐婚一事,当真要推翻旧论吗?如此出尔反尔,帝王的颜面置于何地?

      刘彻还在苦思之时,一阵叩门声后,有人推门而入。刘彻正要看谁好大的胆子如此随便,却见是着了男装的良平义。

      “如何,我大汉护军?”刘彻转了情绪调侃了一句。

      “尚可。”良平义说着行了军礼,“多谢陛下抬爱,竟封监军护军之职。不知陛下不放心霍将军何事,要我作为护军去督正?”

      刘彻笑了:“去病刚正不阿,岂用得着你监督。朕要你做‘护军’,你就履行个字面意思,带着你的鹰隼去护军队周全吧。”

      良平义没好气道:“想当初河西征战,陛下封了韩大夫监军御史,这监军御史本职是惩治犯法将士。可行军途中即便真有不妥,是否定罪也要回朝后论。陛下这监军御史的虚职当真是给的好。”她继续自嘲道,“而今我这护军之职,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直接成了字面意思。”

      “怎么,保护我大汉将士,委屈你不成?”刘彻斜睨良平义。

      “委屈谈不上,但我不过携七十余人,要保护数万兵马周全,实在强人所难。我相信这非陛下本意,陛下可否坦诚相待?”良平义坦言道。

      “我真正用意?”刘彻嘴硬道,“朕真的是要你一路护去病等将领周全。”他说着,嘿嘿一笑,“顺便,班师回朝之时,将循翁与卉紫带回。”

      良平义心下早已猜到。可她也想起那日清江曲苑韩焉所求之事:助卉紫逃离,绝不折返未央宫。“陛下,”良平义试探道,“若……行军征战途中,勾陈使命已尽,可还要带其回来?”

      刘彻不假思索:“朕要的是人,不是什么勾陈,朕这些年也没带个勾陈出征,朕打匈奴用得着她勾陈出力了吗?”

      “可公主说勾陈——”良平义道。

      “你说皇姐?” 刘彻轻哼一声笑道,“她一番好意,朕不责怪。”

      良平义顿了一顿,才应声称诺。她心下困惑刘彻的心境:刘彻好似也没完全相信平阳公主所言。他究竟相信谁、不相信谁,他的话究竟几句真心几句虚妄?但困惑归困惑,她却不纠结。当前两难的是,按韩焉的话决定,还是听刘彻之令行事。她思量着,不由得失了神。

      “你思索何事?”刘彻手持竹简在良平义面前晃了晃。

      良平义回过神来,转移话题道:“我适才进门时,见陛下忧虑……”

      刘彻将朴相媛定亲的烦恼告知。

      “朕看得出阿奴心意,”刘彻在榻上一躺,看着不远处的烛火,“但朕也曾当着群臣面说过属意韩焉婚配朴相媛。这若是改了,岂不是出尔反尔?可若不改,这小翁主和韩焉互相看不上,却和赵破奴有了那么丝两情相悦,朕若是棒打鸳鸯,岂非作孽。”

      良平义忽然笑了。

      刘彻不悦道:“有何可笑?”

      “我笑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间之事陛下说了自然就算。不过是改个旨罢了,实在是小事,还有人敢不从吗?”良平义道。

      “若是自家人还好,可这是真番国的公主,朕若就这么改了,真番岂不是觉得我大汉言而无信,天子办事也被他人牵着鼻子走么?”刘彻道。

      良平义这下笑得更开了,她边笑边道:“陛下,体贴人情不是比独断专权更受人敬叹?何况,陛下即便是推翻旧论又如何?旧论没错,新旨更没错。从前陛下是出于好心、庇护真番而替翁主赐婚,而今陛下易令,亦是为翁主的幸福、赵破奴的情窦初开着想,实在是大对特对,有何不妥?不过——”良平义道,“但——可遂其愿,却不可太过得来容易,以免两人不珍惜。如此也算陛下成全的一双好姻缘。”

      刘彻赞叹一声,起身才要下定论,便听门外杨得意低声汇报。

      “你说何事?”刘彻头番没听清,便侧耳过去,皱眉细听。

      “陛下,翁主跑了。”杨得意又说了一遍。

      “跑了?”刘彻直起脊梁,双目圆整。

      “陛下莫担心,她是跑回了方技营。”杨得意又道。

      刘彻吁了口气,心才放下,便觉一股火升腾而起,咬牙切齿道:“这朝鲜小女子,真是气煞朕了!杨得意你进来!”

      杨得意应声推门而入,正预备接受指令处置真番翁主,刘彻却转了话锋:“方技营可见着她了?”

      杨得意从真番频道切回至大汉频道,就问题答道:“见了,确是她。”

      “在忙何事?”刘彻追问。

      “捣药、挨骂、备武器。”杨得意叙述着适才暗自看见的事。

      “挨骂?”刘彻又瞪起眼睛,“循翁这老匹夫,待大军回来,朕非收拾他。”他说着又问,“备何武器?方技营也出战?”

      “陛下,听闻此次,她申请随前锋救治。”杨得意说着叹息,大有担忧之意。

      “胡闹!”刘彻急了,“一个女子,随同行军已然万分艰辛,怎地还能置身于那不长眼的刀光剑影之中?给我叫去病!”刘彻说罢,见杨得意站着不动,便催促道,“快去!”

      “陛下……”杨得意有些为难。

      “陛下,”良平义也适时地唤了声。这低沉温凉之声令刘彻额头火气骤然消去一半,他回过神,方觉自己过激了些,可卉紫居然要持武器上前线,这实在是胡闹,该如何是好?他不由得凝眉叹息。

      “这翁主……”杨得意问。

      “跑就跑了,把赵破奴叫过来。”刘彻不耐烦地将杨得意遣走。

      良平义的视线随着离开的杨得意去了会儿,又调转回刘彻脸上,见其忧心忡忡,不由得问:“陛下,怎地人去了那么久,都不见你惦记,这会儿突然担心起来?”

      刘彻睨着良平义反问道:“朕不惦记?”他不服道,“朕一直在寻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用的婢女朕安顿了,江离殿朕也搁置了,为她挤兑韩焉多少回,你说朕不惦记她?”

      刘彻句句恳切,但良平义显然没吃这套。她幽幽笑道:“人不在时陛下日子如常,而今人就在不远处,陛下才开始牵肠挂肚,也只是因为再次得来全不费工夫吧?陛下的惦记,成本实在不高。”

      刘彻冷哼一声警告良平义勿再多言。而良平义也知,自己说中了。

      建章宫将要入眠之际,那一直搁置的江离殿却有了动静。

      因送大军出城,刘彻留宿建章宫多日,内外朝臣自然也就不来未央宫议政,宫内近卫也都跟随离去。未央宫一下子少了人,显得清净了少许。

      昆提本以为陛下会携其至建章宫服侍,没想到陛下并未提此事,她便就此闲了下来。尽管平日可候命政殿外、随意出入后宫,但当真闲下来时,她却没地方可去。后宫姬妾妃嫔不熟络,宫人舍人也走得不近,当她想去拜访一下卫皇后时,才发现原本的优越感并不好用,自己根本没有门路。

      这夜她睡不着,便独自一人在温室殿附近闲走,不知不觉绕路深处,远远见了一块形状特异的巨石,其上书有两个红漆大字。昆提好奇,便上前去看,见字并不难认,却是“云景”二字。她心下一动——这不就是,之前那传说中的御前侍奉保林、后升为二品的瑞云夫人所居之地?

      昆提退后一步翘首探向云景石后,只见这院落以竹林围绕、自然成形,院中一座顶尖立有四角凉亭的石阶假山,孤峭的剪影映在头顶湛蓝夜幕之上,想来应该是传说中未央宫借龙首山之势的制高点。而山后院落深处,一栋独立宫殿,窗口正散发着昏黄的光。

      昆提心中大喜,暗道这莫不就是她将步瑞云夫人后尘的征兆?这么想着,她有些惊喜交加手足无措起来。略微平复了下心境,她大着胆子绕过云景之石向内行去。

      她知道刘彻不住这里,院内也并无奴仆。想来那屋内幽幽烛火,应该是守殿之人所燃。昆提在院内缓缓行走,四下观望,每一眼都仿佛在欣赏自己将来的居所。不久后行至殿门前,她举手轻敲了三下,略候片刻见无人反应,以为守殿奴仆已然睡去,便兀自将门推开。

      江离殿一如往昔,入门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坐榻、配着歪斜的案几和大小蒲团数个,周边是鲜少陈设的宽敞格局,榻子之后是一面墙壁,绕过这墙壁便是通向寝殿的穿堂,沿途经过之处,便是江离殿独配的浴室。

      昆提在堂屋榻子前的空地上来回流连数步,见地上又是画着方格,又是拴着羽毛、包着软布的石块,榻边散落着一沓写了字的布帛,不远处还放着一鼎石炉,其上的锅具中居然还有已经干涸成渍的汤水。昆提有些茫然,这总不会是陛下生活的痕迹吧,难不成,这还是那瑞云夫人所留?

      这个想法一生成,昆提心头便泛起一股酸苦之意,她不悦地拧紧了眉头,照着榻前那沓子布帛踢了一脚泄气,而后欲向穿堂行去。可还未走几步,便见穿堂之后飘来一盏荧荧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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