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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三十 冲动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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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焉,静待韩焉回答。
没想到,韩焉却是数落起他来:“循翁历次皆随霍将军出征,此番也是霍将军强召,陛下若做主强行调配,霍将军怎么想?陛下把蚩尤剑给了卫将军,却将难啃的骨头给了霍将军,霍将军不过是对顺手的军医签了个强召令,陛下又动动手指干预了一番。换做是我,只怕要气死几回了。”
刘彻一摊手:“可皇姐找上门了,如何是好?”
“不若我替陛下办了。”韩焉道。
刘彻不假思索便点头应允,随即轻松地向后一躺:“要朕如何离得开你啊!”他说着,闭了闭眼睛后,又忽地将视线投向韩焉,“可朕也想要勾陈。”
“陛下要的是勾陈,我要的是人,你我不冲突。”韩焉语气里有了丝挑衅意味。
“可勾陈不就是卉紫么?”刘彻也不甘示弱。
“陛下忘了,卜者言明,勾陈使命尽、新星生么?”韩焉凝望着刘彻。
刘彻一激灵,感叹地点着韩焉道:“果然没有事瞒得过鹰隼。”
“这可不是鹰隼探知的。”韩焉话锋一转,打趣起来,“不过,陛下不是才看上个异族女吗?”
“皇姐也是想对朕投其所好,朕能理解她。但朕这会儿没心思,不过是应付应付她罢了。”刘彻搪塞道,忽地想起什么、瞪着韩焉,“你适才不是睡了吗?”
韩焉未接茬,却是继续就刚才的话题讥讽了句:“长公主还真是热衷于给陛下输送各式各样的奴仆婢女,若是有一个名门之后我便也无话。”
刘彻一骨碌爬起,盘腿握着脚踝陷入回想:还真是。后宫说得上话的从卫子夫到良平义,从李妍到卉紫,不是歌姬就是民间女,最厉害的就是卉紫了,居然是凭空而降,更遑论这些年送来的他连名字长相、遗落在宫中何处都不知的女子了。他眉头一皱,又气又无奈:“这个皇姐!”
韩焉离开未央宫后先去寻了霍光。对于平阳所提调整循翁至西路军一事,韩焉所谓的“办”,也不过就是将问题踢给霍家。他也不必费心多言,进了门左右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出来了。一边拢了拢袖子向外走,一边忍俊不禁。
他自然想象得到,霍光听说消息后在房里跳脚的孩童模样。
霍光虽总是在韩焉面前玩笑着要给兄长与卉紫制造机会,可此念说假也不假,那昆提冒用将军大印签了循翁的强召令一事虽有悖大家意愿,可既然签发了,那就将错就错顺水推舟,令卉紫随着霍去病出去晃荡几个月说不定也不错。
哪知这平阳公主先是让霍去病出了力,又以国家大义为由申请勾陈之运随卫青出征。哪有此等便宜事儿!
霍光在房里来回踱步后,一跺脚,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
今晚卫青未归,霍光到的时候,平阳公主已卸了妆容坐在铜镜前专心地梳理长发。见霍光由人领进门,便温和地一笑,令素心安排呈些上好点心。
“我不吃。”霍光没好气地瞪着素心,沉声道,“那婢子呢,令她来服侍!”
“昆提已成为我家中的琴师,平日与家中歌姬住在一处。”平阳公主依然笑着,像是在谈一个不相干的人。
“长公主,”霍光眼神一转,落在了平阳公主脸上,“既是我与兄长的舅母,平日不予照顾也罢,何故……”霍光还未说完,素心便将吃食呈来,在霍光面前一点点摆好。
“少郎,”素心好似不经意打断,“这是黄谷枣泥羹,这是栗子糕,这是桂花饴,还有长沙才进贡的甜柑子,公主平日自己都不舍得吃呢!”素心说着,耐心地拾了一块饴糖,像哄孩子一样递给霍光。
霍光看着如慈母般微笑的素心,迟疑了一番,才接过那桂花饴,犹犹豫豫地送入口中。才一咀嚼,便粘了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住地赞:“嗯!好吃!”他又拿了一块,一边吃得不亦乐乎,一边推开素心不依不饶地看向公主,“你既是我与兄长的舅母,怎地来我家带走那婢子,也不提前打个招呼!那婢子,听说是立了功才被长公主提拔。我一向觉得她不本分,平日里净带阿嫂想些歪门邪道的主意,难不成她是做了对我兄长不利的事?”
“胡说!”素心斥责道,“你莫要以为你是小孩子,便可以口无遮拦。如何对你兄长不利的事,便成了长公主提拔她的缘由!”
“素心,罢了。”平阳宽和地制止了素心,看向霍光,“怎地突然来了?”
霍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一扭头道:“因着那婢子,兄长责备了阿嫂几日,阿嫂本就还在养嬗儿,需要奶水,哪禁得起兄长这般挤兑。可这事,说到底确实是阿嫂没看好自己的侍婢!现如今家里一片混乱,我看不过去,来讨个公道!”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哦?你来找我讨何公道?”
“我要知道,到底你为何带走那婢子,为何我兄长和阿嫂吵得那般凶!”霍光气鼓鼓道。
平阳低头一笑,叹了口气无奈道:“虽说你还小,但也不妨告诉你,并非我要带走昆提,实在是陛下对她有意。可陛下总不能问去病要人,我便做个顺水人情吧。”
“真的?”霍光将信将疑,“陛下的眼光……”
“他向来随心而欲!”平阳顺着霍光的情绪鄙夷地来了一句,接着诚恳道,“我骗你作甚。”
霍光泄了气低下头。不一会儿又抬头道:“那我可当真告诉他们,是陛下看上那婢子了。”
“这不好吧……”平阳对霍光使了个眼色。
“可他们日日冷战,我实在是看不下去。”霍光气道。
“你长大了就懂了,这夫妻没有隔夜仇,说到底,你兄长是会遣走庄京莲,还是庄京莲会离开霍家?都不会的。”平阳宽慰道。
“那……”霍光撅起了嘴,“那好吧……是光儿唐突了……望舅母谅解。”说着,伏地叩首,而后便要告辞。
“素心,去送一下少郎。”平阳吩咐。
素心轻哼一声,略带厌嫌地看了眼霍光这熊孩子,却又贴心地将那几碟吃食放入食盒包好,而后随霍光向外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一人之距离。
“是我欠妥了。”霍光低声道。
“嗯。”素心嘴唇未动,只是应了一声。直至出了正苑的范围,她才略加快脚步至霍光身边低声道,“公主并不喜欢昆提,入宫不过为了盯梢。”
“盯谁?”霍光不屑,“即便给了宫位,也盯不到要紧事。”
“将军府已然转入未央宫,中朝即将最终落成,她无需知道要紧事,只需看着陛下每日在后宫见了谁便可。”素心道。
“如此,反倒是不给宫位、做个侍女日日服侍陛下更好。”霍光皱眉。
“你以为呢。”素心嗤了一声,“她如何忍心将此等货色塞给她亲弟弟。”
“紫雀姐姐,你的意思是……”霍光驻足,诧异地回望。昆提一心想做陛下的女人,但平阳只怕不是此打算。如今宫内她指望不上良平义,卫子夫李妍等对陛下心存爱慕也办不了大事,黄子玉不是她亲自培养,其他人既入后宫多年大局已定也无法翻盘,唯有重新送人入宫。
能有人日日报告中朝臣子觐见刘彻的频率,便可在宫外针对性周旋协调。大司马之争,无非是在卫青、霍去病之间,不管最终定了谁,有此一招始终会对卫青有利。
霍光正想着,便见素心将那食盒朝自己怀里一塞,接着拍拍手退后一礼道:“少郎,素心我就送到此处了。下次再来责难,还望在家三思一番。哼!”说着冷冷地扭头离开。
霍光捧着那食盒,一时哭笑不得。他尴尬地看了看四下的守卫和奴仆,讪讪地挠挠头,赶紧跨出院门。
今天还好素心有意打断,不然他就会在冲动之下质问平阳公主为何向陛下请求调走循翁师徒。可若真问出口,不就把陛下卖了,也将自己暴露了!还好后面糊弄了一番。可是他今日来此的初衷,却还是未解决啊。
霍光坐在马车里,一时郁郁寡欢。虽然平日里自信满满趾高气扬的,可说到底他才九岁,他就算还不够百分百了解鹰隼,也想象得到统管一个特务组织的难度。韩焉是为何选了他?他真的能做好吗?
但是,他有一个主意已经打定,那就是——他绝不暴露自己雀头身份,一点点也不,哪怕像韩焉一样以明卫来掩饰暗中的组织也不行。
他正想着,闻听头顶马车上噗通一声,接着是一阵翅膀拍打之声。他反应了须臾才知是什么,啐了一口:这破鸟,大街上就追过来莫不是怕自己不够暴露!这么想着,他攀出马车窗假做新奇道:“快看!给我逮过来瞧瞧!”
不多时霍光双手捧着黑鸟缩回马车。他手还不大,可这乌鸦颇有些健壮肥硕、沉甸甸的。他一边摸着乌鸦腿上的腱子肉一边拆下字条细看,阅毕喜上眉梢,险些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