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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二二 锒铛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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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君将那细比拇指的布卷递过,是今日傍晚一只乌鸦送来的。
“说起来,她和良平义养得那几只乌鸦还真是聪明呢。”霍光叹了句。
韩焉接过一看,了然。他看向霍光道:“你猜猜公主怎么说?”
“继续种树啊。”霍光狡黠一笑,“种树一事确有,但地点不是那个地点,方士也不是那个方士吧?堂堂丞相,居然上了假方士的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若我为相,定不叫人看透吃透,一招毙命。”
韩焉忽地凑过来望进霍光双目:“你确实只有九岁吗?”
霍光眨了眨眼:“你看呢?”
韩焉满意一笑,旋即又惋惜地叹了口气。许霍光注定一生操劳,即便大权在握,也无法真正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次日天将亮时,李蔡还在家中更衣洗漱,便被一队由张汤带头的人马入院围住带走。他思绪尚停留在白鹿皮帛推行一事、张汤与汲黯矛盾日渐深重、苍海郡新政推行等事上,直至被挟至家院门口之时幡然醒悟,挣了一挣脱开束缚,质问张汤:“你这是为何?我所犯何事?”
一直在前头昂首带路的张汤缓缓回身,头一扬斜睨着李蔡道:“私占皇陵用地,你说是何罪?”
李蔡茫然了片刻,想起前日前往阳陵村所办之事,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事,实在是误会。那是阳信长公主下令,非圈占私用,而是为祖上改善风水,实在是一片孝心。”
“哼,”张汤冷笑一声,“误会与否,调查后才知。”
“你!”李蔡有些诧异,却仍耐心地说明,“确是公主信任于我,许我手谕,令我勘地。我也曾任御史大夫,深谙汉律,如何会明知故犯呢?”
张汤一直冷言斜视,皮笑肉不笑道:“莫要牵连长公主,此话你入了牢狱再去狡辩吧。”
李蔡一跺脚,气道:“张汤,同朝为臣,你怎不信我!好,我同你去,长公主会为我说明的!”说罢便甩开身旁人,大义凛然地向院门外迈去。
李蔡的夫人周氏闻听此事,焦急地自房中快步奔出呼道:“夫君!夫君!”
李蔡闻声驻足,回过神来压了压手,示意夫人稍安勿躁,道:“夫人放心,陛下会还我公道。”
周氏脚步未停,直奔至张汤处拉住他衣袖道:“廷尉,廷尉,从前丞相继任时,你可是真心道贺过得,怎地今日如此不讲情面……”
张汤上下打量了下着年逾四旬的周氏,心下对这一声声“廷尉”称呼十分不悦,冷冷一笑甩开周氏的手:“夫人,汤执法务求精准公正,若丞相实在是冤枉,汤自会为他主持公道。可若丞相冤枉,那便是长公主有错了……”说着,继续向门外走。
“廷尉!廷尉!”周氏不罢休,赶紧又拉住张汤,暗暗对其使了个眼色。
张汤见状,便向后退了两步随周氏到一旁,低声道:“有话便说吧。”
“这——实在是不敢说长公主的错,可夫君为人廷尉也知道,我家又不需要那空地,好好的他去占用先帝陵园作甚!可若长公主不认,那岂不是要夫君他担着……廷尉一贯公正,你看、你看……可否替夫君向陛下说明,切勿因一面之词定罪啊!”
“这——”张汤眼珠转了转,缓缓道,“汉律倒是允许以爵免罚、以金买命的……可丞相一贯清廉,若只按俸禄算,可不容易啊——”
周氏看着张汤别有意味的眼神,压低声音道:“廷尉,你且说。”
张汤未再多言,只是伸出左手正反翻覆了一下,便背过手后退两步,向院门走去。
周氏心下了然,暗自拿定主意。
李蔡没想到,他的陨落连个过渡都没有。一早坐入这阴暗囚笼,原本想着不过晌午便出去了,却没想到他在此默默等了一日,等来的是傍晚时分的案件定性。阳陵村民为人证、丞相之令牌为物证,而那拿走公主手谕的方士却不知所踪。李蔡越想越觉得蹊跷,思及家中妻儿老小,更不甘受冤,起身拍打牢栏呼人,称要见陛下、要见长公主。
却不想,呼来的是张汤。
李蔡有些愤然地看着张汤,但张汤执掌汉律,接举报拿下李蔡也无可非议,故李蔡愤而无言。
倒是张汤先开了口:“丞相,不,”张汤故作琢磨的样子,改口道,“李蔡,你定是要责问我,为何不录你口供而直接定案吧?”
李蔡哼了一声,却不正面回答:“我不与你多说了,我要见陛下和长公主。”
张汤毫无计较之意,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你若要见,也是见得到的。只是,见了面,说何事好呢?”
李蔡义正言辞:“当然是如实禀报!何况长公主欲为陵园植树一事,听闻陛下与皇后皆知,实在不是坏事。”
张汤拍拍手,呵呵地笑了两声,叹道:“李公为人,人尽皆知。不然,怎地一路从武将到文臣,平步青云顺风顺水。大汉痛失如此优秀的丞相,实在是朝廷的损失。故而,我本欲下令接受尊夫人的以金抵罪。可是——”
“可是?”李蔡暗道不好。
首先他无罪,夫人慌乱中却以金赎罪,岂不是弄巧成拙坐实了他罪责?另外,私占皇陵用地实属大逆之罪,若以金赎罪,少于万金如何可能。他虽说吃穿用度不愁,可家中连千金都没有,夫人娘家也是农户,哪里来的钱?
张汤看着李蔡眼中的风云变幻,便知他已经料到了什么,适时道:“你猜的没错,核实你祖产及俸禄,确无实力上缴万金,那么尊夫人的钱是何处来的?我可听闻,丞相署的门客可是时常招揽些求人办事之人。”
“若当办之事,我分文不取!若不当之事,千金不换。我李蔡为人,天地可鉴,从未中饱私囊!”李蔡有些激动。
“你是没有,可你的夫人呢?你的两房妾室呢?真是可怜你那一儿两女,父母若身陷囹圄,他们的身份一落千丈,今后当如何自处?”
李蔡如遭当头一棍,趔趄了两步,险些瘫坐在地。家中正当来源的钱财他都有数,妻妾在外亦无其他生计。他回想起那些被他拒之门外的办事之人,不久后居然都不同程度达成了愿望,他还当是巧合,还跟夫人玩笑:你看你不必觉得为难,我不办,自然有人给办。
原来,那些事竟都是夫人冒着自己的名义办成的。想来其中定有不少违背律法、情理、不公允之事。他还当他声名在外,如今看来,或许早就不堪辱骂了!
他扶着潮湿不堪的牢壁,羞耻不已,痛心道:“夫人,糊涂!糊涂啊!唉!”
张汤看着李蔡如此痛心疾首,满意地一笑,转而宽慰道:“我已断然将尊夫人拒之门外,令她驮着她的钱赶紧回去。只是,若不能以金赎罪,丞相可就要受苦了……”
李蔡闻言,松了口气。受贿万金之上,其罪当诛;私占帝王陵寝,其罪也当诛,若陛下动怒,只怕要连坐。张汤既然将夫人拒之门外,便是有意放她一马。可李蔡也不傻,张汤放夫人一马的代价就是,以此威胁,要置他于死地。
罢了罢了,只是自己去死也算万幸,一家老小还有人照顾。只是,怕死也是死不痛快的。
张汤依然成竹在胸,悠哉道:“汤是极其钦佩李公为人的,若汤将来有幸为相,定以李公为先驱。”
李蔡一震,继而恍然大悟。
“怎么?”张汤捕捉到了李蔡的表情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李蔡感叹了两句,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李蔡成了你张汤的绊脚石了!”他说着,怜惜道,“只可惜长公主阅历尚浅、为你利用,要沦为罪人啊!”
张汤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才要说什么,听闻身后通报,便对李蔡道:“你要见的长公主来了,我便不打扰了。”说着退出囚牢,立在一旁躬身静候平阳公主。待其下行至此,见礼后方才退下。
平阳公主看着张汤走远,这才转身看向李蔡,目露哀色,话还未说便要下跪。李蔡察觉,连忙扶住平阳。
“公主这是做何事!李蔡如何当得起!”
“丞相自小随侍祖父身侧、辅佐父皇,兢兢业业数十载,却毁在我手。是我愚钝,我对不起父皇!”平阳公主双目通红,眼泪在眼眶打转。
“公主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李蔡更是彷徨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