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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十四 任务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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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正午。黄子玉按着循翁嘱咐,一点点地撇掉药渣、又加水再熬,到了时辰后装碗,一切做得十分得当精细。她拭了拭额头的热汗,将药碗放好端起,转身出了热气氤氲的庖厨又入了椒风殿。
椒风殿里简直是一片混乱,秋曼同风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一会儿这个哭,一会儿那个嚎,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黄子玉连忙放下药碗,自风儿手里将悔儿接过哄了片刻,见其平静下来,才又端了药碗去里间服侍李夫人喝药。
“你们婕妤,真是个厚道之人。”秋曼看了眼黄子玉娇小的背影,语带感念。
自从循翁诊断之后,黄子玉便开始三五不时来探望,话不多说,就是实实在在地干活,丝毫不顾忌自己婕妤身份。后来熟悉了,便日日来此探望、照顾。李妍对此有些承受不住,但按黄子玉的话讲,其一是受了李延年之托照看;其二髆儿和悔儿才差一岁,一起也可做个伴;其三,黄子玉自言出身伙房,熬药流程她比秋曼擅长。
这一照顾,就是两个月之久,几乎日日不误。时间一长,李夫人心防软化,二人也熟络起来。
遵照循翁之意,李夫人已自南殿移居北殿,但唯人至此,衣物用度分毫不许挪动、仍在原处安放,随用随取,且不许李夫人再踏入原房间一步。起先觉得北面房间既小又暗,但没想到李夫人的精神却日渐好转起来,一殿人便更加重视循翁的方子、悉心地服侍李夫人。
“子玉,你是婕妤身份,要你日日来帮我熬药、服侍我吃药,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李妍看着黄子玉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感激道,接着又玩笑着谴责李延年道,“兄长修撰乐府诗集,不常来罢了,他竟好意思拜托于你。”
黄子玉恬静一笑,将最后一汤匙的药汤喂给李夫人后放下碗,理了理衣襟坐正看着她:“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李妍点头,面色微微红润,连眉目也舒爽了些。
“其实……”黄子玉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为难。
“妹妹,你照看了我两个月,纵是有所求,你的诚意也足够了。有话不妨直说。”李妍体谅道。
黄子玉连忙摇头:“不,并非有所求。而是——”她顿了下,好似下定决心,跪坐着移了两步上前低声道,“其实,还有一人托我照看你。”
“谁?”李妍皱眉问道,如此神神秘秘,定不是寻常宫人。“莫非是——阿良?”
黄子玉摇头。
“那是——”李妍不解。
“是瑞云夫人……”黄子玉轻声说着,左右看了眼,“循翁,也是多亏她才请来的……”
李妍愣住,半晌后,才惊喜交加地握着黄子玉的手:“你见到她了?她好吗?”
黄子玉赶紧竖起食指示意李夫人噤声:“她……不太好。”
李妍连忙压低声音焦急道:“她怎么了?可在长安?她不知她身份悬疑已破、陛下日日惦记她妈?她若不好,为何不回来?”
“姐姐,若是你遭遇那一切,你还想回来吗?”黄子玉缓缓问。
李妍回忆起桩桩件件,当即心酸不已。她虽不敢说了解卉紫十分,也了解了八分。这宫中的迂回萦绕着实与卉紫不相合,陛下对她所做的事,定也触犯了她心底坚守的观念原则。换做是李夫人自己遭遇这些,即便不敢贸然逃离,也会因此心碎得无法收捡,何况是本就没有完全顺应这未央宫的卉紫呢?
“所以,她并不想。可她如今的自由,也要被夺走。”黄子玉哀叹。
“这话从何讲起?”李妍追问。
“良姬为公主所用,正竭尽全力剪除与瑞云夫人关联的人或事,只为迫使她回未央,而这实非她所愿。”黄子玉痛惜道。
“阿良?”李妍诧异道,“她——”她听李延年讲,良平义已然脱离公主掌控,在为陛下办事。怎地如今还在为公主奔波?
“公主第一欲借瑞云夫人打击上大夫韩焉,第二步便是迫使瑞云夫人回宫后、借以离间陛下与霍将军关系。”黄子玉一双大眼定定地看着李妍,“良姬已听从公主意见,自韩大夫手中夺了特卫一百人,自行掌管。但是,陛下却并无打击韩大夫之意。”
李妍细细打量着黄子玉,半信半疑道:“你不过也是深居简出,又如何听得这些传闻?”
“姐姐,”黄子玉握住李妍的手,“闳儿已听政。”她语毕,察觉李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抖了抖。
“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李妍目光躲闪开来。
“姐姐,我念卉紫关切之恩,她既离开,我不想她再入这牢笼之中。何况,良姬与协律都尉,难道就不渴盼一个无任何忧愁杂念搅扰的环境吗?她以公主之意,行与陛下相悖之事,有何好处?”黄子玉恳切道,“请良姬择明主啊!”
李妍虽然听着,其实一直暗自提醒自己理智:她本不该知前朝信息,更不该听信黄子玉一面之词,切勿冲动行不当之事。可最后“择明主”三个字却再次触动了她。同样的意见,她早就向良平义传递过。可她怎还是执迷不悟?若继续纠缠深陷,她怎还有机会与兄长双宿双飞?
黄子玉垂眸,面色黯然:“为何明明可能携手同行,却一定要浪费这机缘,行如此凶险之事?为何不珍惜,难道不知道,有的人连一分一毫的机会都没有吗……”
“你——”李夫人见黄子玉眼角似有亮晶晶的泪痕,不由得伸手触碰一下,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却又看不真切,“你……”
“姐姐,”黄子玉回过神来,赶紧抹去眼角湿意,跪伏在地,“今日得知良姬时常化身男装前朝参事,颇为震撼,不过是有感而发。想来也是我僭越了。明日再带悔儿来看你。”
李妍的疑惑未消,却也知问不出什么,只好道:“好,我也想你来陪我。这后宫之中,若无了卉紫,还真是没有了想见之人呢。”
黄子玉亲自抱着包裹严实的悔儿,一边悉心护着孩子不被风吹,一边稳步前行。迈着步子,脑子里却还是刚才与李妍的对话。没想到,头一个任务,她便做了两个月之久,也不知刚才的表现是否过于拙劣,更不知能达到几分的目标。
疾风掠过。她赶紧回身以背顶住,将悔儿紧紧护在怀中。风儿亦是展了披风上前帮助。
背着风、在风儿披风的防护下,黄子玉微微展开怀抱,看着怀里那稚嫩的女婴。悔儿似乎并不知温暖的襁褓之外寒风正劲,似乎心情大好,幽黑的双瞳凝在黄子玉脸上,还没长牙的小嘴一裂,甜甜地一笑。黄子玉哑然失笑,伸出手指正欲触碰那柔嫩面颊,忽然想起指尖还凉,便收回了手,重新盖好襁褓,转身继续向着飞翔殿走去。
飞翔殿内一早就备着火盆,此时早就暖融融了。黄子玉回到殿内,将悔儿递给婢女,自己赶紧褪下厚重的衣物,之后迫不及待地将悔儿接回怀里,一边轻摇着双臂一边哼着小调向着寝殿走。悔儿还是心情愉悦,对黄子玉的逗弄回应着咯咯地欢快笑声,一双大眼睛弯弯地眯起,长长的黑睫也随之抖动。
“悔儿,你可真漂亮……”黄子玉不由自主地说了句。
“当然漂亮,毕竟生母就是没人胚子。”一句话接来,是女性极少特有的清冷低沉嗓音。
黄子玉心里咯噔一下,随之紧张起来。
“怎么了,”那人有些诧异,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我是做何错事,吓到你了?”
黄子玉赶忙缓和了情绪,抱着悔儿凑了过来:“良姐姐,你怎么来了。协律都尉没说要来呀!”
良平义故作不满地睨了黄子玉一眼:“你认为我只讲你这里当做私会之所?”
黄子玉一笑,摇头:“不敢不敢。”
良平义也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小方布包,放在桌上:“带了点新鲜玩意儿,给你尝尝。”
黄子玉面露惊喜:“是专程给我的?”
良平义双眼明亮,肯定地点头笑道:“当然。”
黄子玉将悔儿递给婢女,自己则伸出双手去展开那布包,只见其中一块巴掌大的小方糕,两层雪白软糯的饼子当中夹着枣红色的泥,虽不知何味道,看起来却十分可口。她欣喜道:“这是何物?从哪来的?好吃吗?”
“宫外旧友所赠。”良平义见黄子玉如此,自己的心情也没来由地大好。
“谢谢!”黄子玉诚恳地说着,望进良平义的双眸,只觉明朗动人。这本应爽心悦目的时刻,黄子玉却再次紧张起来,敛眸暗自思量了片刻,才抬头道:“良姐姐——”
良平义见黄子玉欲言又止,便抬手示意:“请讲。”
黄子玉低声道:“你可知‘昆提’?”
良平义略一回想,便答:“霍家自南蛮买来的婢子,服侍南国贡女的。”
黄子玉正色道:“我听公主提到她了。”
良平义眸光一闪了然,瞬间汗毛倒立心弦绷紧:“怎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