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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十二 后事忧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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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紫再醒来时,是在霍光房内。她腾地弹起身子问道:“孩子呢?”
“没事,安好。”榻前有人回答。
卉紫将目光移向回答的人,见是霍去病,追问了句:“我晕了多久?你怎还在这里不去陪产妇吗?”
“你才失神片刻罢了,”霍去病解释,“嬗儿已由乳母抱走喂养了。”
卉紫松了口气,歉疚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低着头,脑海中依然盘旋着晕倒前的念头:
霍亶,霍嬗,嬗,以及家谱首位的先祖刘善——那个历史上根本没有过的汉武帝之皇子。
“你非有心,勿在烦扰。”霍去病安慰。
“嗯。”卉紫点点头,看了眼窗外见时候不早,便赶紧挪动双腿下了床榻,“我该回去了。”
“我去送你!”霍光凑上前。
“我和霍光送你回南城。”霍去病手搭在霍光肩头附和道。
“好。”卉紫应声。
三人走出房门,夜色之中相伴行至来时的小门。骑奴已在门口备好车驾,三人还未待上马车,身旁便有灯火一盏两盏亮至七八盏,荧荧弱弱的光逐渐地照着门前这片空地后,一匹隐在黑暗中的骏马才迈动了步子、发出咯噔的马蹄踏地声。随着其步入光亮区域,马上人的面貌也逐渐清晰起来。他由旁人扶着下了马向卉紫行来,话不多说,扣住她手腕扶上马车,安置妥当后,自己也随之一跃而入。
“兄长,兄长!”霍光不住地戳霍去病的后腰。
霍去病只是将霍光的手抓住移开。
此时来人又自马车上探头而出,对着霍去病笑道:“走得太急,居然忘了与霍将军问好。将军别来无恙!”
霍去病一笑,回应:“谢韩大夫关心了。”
韩焉依然勾着唇,可双目的笑意散去,沉声道:“早上听说,匈奴数万兵马掠杀了右北平与定襄数千汉民。将军居然还有心思在家里安乐。”说罢冷冷一笑,收回身子。
不必下令,那七八盏幽灯便同时熄灭,车马连同人员一起向外移去。
霍去病令人善后,未再多看一眼,便旋身回了院子。霍光矗立夜色中看着那覆盖了一层星月冷光、、幽幽行进的韩焉车驾与随行,又看了看霍去病已走远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霍去病回到庄京莲房内时,庄京莲还未睡。他坐在庄京莲榻边,替她掖了掖被子。庄京莲先道了谢,才问道:“适才,你是送何人去了?”
霍去病未理会庄京莲的问题,却是眼含笑意道:“我已为孩儿取名为嬗,望他效周太公之德行,能忠于大汉、兴国安邦。”
庄京莲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感慨了句:“如此甚好!”她说着,敛眉低望片刻,才又抬眸看向霍去病,“这名字,是……瑞云夫人取得吗?”
霍去病脸上的笑容僵住,眸光也冷了下来。庄京莲自知问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我也是听昆提说了来人的面貌……只越发觉得相似……”
霍去病看着庄京莲,半晌无言。正在庄京莲被看得发慌、不知所措时,门外有人通报未央宫函告至。霍去病便拍了拍庄京莲的手背以示宽慰后起身离去。
果不其然,来函正是未央宫对定襄军情的通报。可是,来函明明说,未央宫是下午才接到的北方军报,那韩焉是如何今晨便得知此事?
马车缓缓行进,速度堪比步行。如此自北阙回南城的路,少说也要磨蹭上半个时辰。
马车内卉紫盘膝、弓着背颓然望着韩焉,但韩焉却端坐一角闭目养神,任卉紫如何唉天叹地东拉西扯,他硬是半句话都不肯说。
“韩焉,”卉紫央求道,“真的是赶上了他家生孩子,雍门进来就是北阙,我总不能非让他们先送我回家……”她解释着,“虽说张屯长也在,但是我们两个人若遇到人盘问,也是说不清……若是没有马车,我早就独自走回去了。”她解释了第四遍后,见韩焉还是不理会她,眼珠滴溜一转,来了新主意。
“夫君!”她说着,双手拄地探身向韩焉,端详他轻轻闭着的双目,“醋王?”
韩焉忽地睁开眼不悦道:“你说谁是醋王?”
卉紫忍俊不禁道:“说你。”
韩焉胸口起伏了一番,须臾便偏过头、没好气道:“随你吧。”
“夫君……”卉紫跪爬了两步到韩焉跟前,先是戳了他肩膀一下、递了个挑逗眼神,又爬到他身后,双臂轻轻地环上他腰间,将头柔柔地靠在他背后。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令卉紫极其心安,不由得闭目轻唤,“韩焉……”
这轻轻一声,顷刻瓦解了韩焉心头的冰霜。他微微低头轻叹:他又岂会不知,卉紫是如何度过这些年月,所以才有了今日城郊山头捞鱼都能快乐的流连忘返的可怜境遇。他又怎会不懂,即便她对霍去病已无心思,但最初的羁绊于她来说永远都在潜意识里有着与众不同的深重意义。他自然也知道,今日的晚归,纯属机缘巧合实非她有意。
可是,他知道又有何用。若这是个普通女子,哪怕是个按寻常礼制入宫册封的普通姬妾,他韩焉私自扣留也就扣留了。可是,他愈发觉得从前的胸有成竹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他不过是想留她在身侧同时让她能安然度日,可此时却有了无力之感。
尤其,当他前些日得知未央宫为何忽然中止了寻找卉紫。若卉紫于刘彻仅是个血肉之躯的人,倒也罢了。反倒是等同于吉物这一点,才令事情更加难办。
所以,他才忐忑于她不在视线范围内,哪怕是片刻工夫。
韩焉想着,禁不住将手覆在了卉紫环于自己腰间的手背上。
温温热热的,引得卉紫睁开眼、坐直身子攀过他肩头向他侧颜望去。
韩焉则微微偏头回应着卉紫的目光,不再如刚才那般冷漠倔强,却是有一汪爱意在瞳间流淌。
“漠北战令已拟,此次我要随军出征。”韩焉轻声道。
“监军吗?”卉紫捂嘴偷笑。
“偏军裨将。”韩焉答道。
“我也去!”卉紫不假思索。
韩焉摇头:“不。且,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去别处小住。少琛会伴着你。”
“为什么?”卉紫不解。
韩焉淡淡一笑:“不为何,我不放心你,万一你又跑去霍家不回来怎么办。”
卉紫黑了脸斜睨着韩焉:“你说什么呢!”
“霍将军不在,霍光那皮小子不还在吗?”韩焉道。
说起霍光,卉紫想起今日之事,便问道:“已确定是霍光吗?”她说着,追问一句,“此事陛下可知?他同意吗?你……是想卸任吗?”
韩焉并未回答卉紫这一连串疑问,他只是毫无兆头地情动、低头吻住卉紫。卉紫自然也不怕这是在马车上,横竖是自家的车,车旁是自家鹰隼。
车开始微微颤抖,随行头领抬手指了下,骑奴会意,举起鞭子改了方向,绕开家门向着城边行去。
“你小声些!”韩焉伏在卉紫身上在其耳旁暧昧地吐着气。
卉紫未言语,只是微微蹙着眉,指尖嵌入韩焉微微汗腻的肩头。
“卉紫……”
韩焉极少呼卉紫的名字,这一声带着低喘的轻唤,倏忽地就令卉紫的心沉沦。
“卉紫,你的名字,是何含义……”韩焉却是这样问。
卉紫一笑,语带娇哼:“我出生那日清晨,阳台上的紫竹梅成片开花……父亲起的名字是竹梅,母亲觉得老土就改了……”
韩焉低头在卉紫额上轻轻一吻,忽然用力将她拥入怀中。
马车在覆盎门附近绕了几圈才真正返回韩焉家中。至家门时,卉紫还在韩焉怀里睡得正酣。他将卉紫打横抱入院门,走了两步便见到不远处候在门口的墨兰。相似的光景令他记起当初携卉紫离开未央至此的那个夜半。墨兰也一样,她与韩焉相视一笑,便接管了卉紫。
韩焉与韩少君一起离开。
“中朝已议定张汤、桑弘羊的缗法,桑弘羊主持实施。”韩少君低声道。
“嗯。”韩焉随口应着,“此法得当,然民众未必能领会其中要义。陛下对此心中有数,敛财用于征战只是其一,他是在为太子铺路。”
“铸钱令也拟了。”韩少君补充道。
韩焉一笑:“我这房里旧币还未用完,新币便要有了,我这是要贫穷了吗?”
韩少君倒也捧场韩焉的冷笑话,不由得一笑:“人是陛下选定的,怎样都要受着不是。”
韩焉哼笑:“我饿着你也吃不饱。”
韩少君只是低头笑,不再接话。韩焉不常如此刻意调节气氛,一旦如此,多半接下来要吩咐韩少君重要、且势头不甚向好之事。
“改期,提前将鹰隼令重新熔铸。”韩焉说道,“春季出征在即,如我此行有闪失,即使霍光继任。鹰隼暗卫皆歃血为誓过,令在,他行事会顺畅得多。”他说着叮嘱了句,“那牌子头些日良平义拿了去,没琢磨明白怎么用才还给了夫人。熔铸一事莫要让夫人知道,更要小心再次被良平义的人偷看了去。”
韩少君脸上的笑容散去,眼底似有哀戚之意。但他知此时表情不合时宜,便将心思强压下去,心下对接下来的任务已经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