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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四十 会和前锋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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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百人队伍隐匿在谷外林丛之中临时休息,帐篷也未搭。
“刘会,”张伍长递来一条毡子,“虽已入夏,夜风寒凉,垫上吧。”
卉紫摇摇头:“不搞特权,你看别人都没有。”
张伍长一愣。
“对了张伍长,”卉紫起身将张伍长拉过一边,席地而坐,道,“这百人里,你们自己的人有几个?”
张伍长又是一愣:“这——”
卉紫见状,伸手自衣襟中一掏,仅露出铁牌一角,那张伍长就笑了。
“十人。”张伍长说完,还不忘调侃一句,“当然了,算上你,十一人。”
“另外九十人如何听令于你们?”卉紫说,“不是军令如山、唯将军是从吗?”
张伍长看了看卉紫,心中犹疑是否作答。其实出发前,韩焉就曾交代:若是卉紫问到,尽可能不说,但扛不过纠缠的话,直言相告亦可。张伍长心想:韩大夫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因此他略一思量,便和盘托出:“韩大夫执的是霍将军的令。”
“这——”卉紫有些诧异,“这跨着队伍,合适吗?再说大老远的,怎么做到的?”
“此乃萧关道上便定了的事。霍将军命令,公孙敖部一旦意外改道、或延误行进,韩大夫务必保证有人能准时到达、送讯。百人伍而已,抵御力、行进速度兼具,又不影响主部队规模。”
“真的能顺利过去吗?”卉紫有些担忧。
“单人行进,前者至峡谷当中断石之下时,后者入谷。如此一来,可能一日,最多两个白日。”张伍长道。
“这万一两边崖上有埋伏,不是完蛋了?”卉紫道。
“这一带春征后本就人烟荒芜,且今夜我已派人轻身上崖,彻夜巡查。你就放心吧。”张伍长说着拍了下卉紫的肩,“明日你在队伍当中,过谷之路并不平坦,身侧堆积的碎石土堆若不留神也会松动,你可要用心些,但切记,万事以保命为优先。若是过去了,就把伍里唯一一只匈奴那夺来的羊吃了!”他说着,冲卉紫抛了个眼神。
卉紫闻言喉头哽动口水直流,重重点头。其实她心里也知道,队伍对于以此办法通过峡谷的把握也并不是100%。她甚至暗自揣测,韩焉或许也做了个心理准备:队伍可能无法顺利过去,无法准时会师复命。
张伍长一笑,正欲起身离开时,又被卉紫喊住。
“张伍长!”卉紫看着他,道,“是因为韩焉,才对我特殊照顾吗?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张伍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也不是。暗卫们听令的是你身上的令牌,但春征之时令牌并不在你身上,我也依然要护你周全。我这番如实回答也是为了减轻你心头负担,但主公对你当真是用心了。”
卉紫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次日一早卯时一过、天刚微亮,百人伍便整顿好向谷口移去。至谷口,领队再将注意事项强调后,便由打头骑兵先行过谷。他牵着马匹由清理好的两人宽豁口小心踏入,几步后身影便掩进高高低低的土石之中。
崖顶大约每两刻便以尖锐哨响报信,以示前者以行至谷中、后者可入谷,另外也说明行进还算顺利。但速度着实较预计的慢些。直至过了晌午,才到卉紫出发。而她是五十队序里的,也就是说,晌午已过,队伍才过了一半。
“今日大约戌时二刻日落,若加快速度,还是有可能全数过谷。”循翁看着卉紫消失在谷口,对身旁张伍长摩拳擦掌道,“刘会过去后,老朽就要出发啦!”
卉紫自进谷口时便咬紧了牙关,虽然入谷还算顺利,但越向内走,越发现不容易。碎石路障清理的并不彻底,路途也因着巨石遮挡而弯弯曲曲、高高低低。一路的简易铺设都以马匹能顺利通过为优先条件,如有垫路巨石或片石,铺设距离也是按马腿量的,人根本踩不到,所以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每行一步,卉紫都默念领队叮嘱:不可大声喧哗、不可叱令马匹,不可快速奔跑行进,不可用力踏步,时刻注意不要马匹刮伤、受惊,眼观六路、随时发现可避难处,如有意外当保命优先。
至谷内最窄处,虽然地面障碍不多,但一想到头顶还有一块高悬巨斧不免还是会紧张。卉紫再三仰望后,拉着马匹以最快速度小跑了过去。然而她小跑时垫着脚,马儿却并无此意识,跑两步上了瘾,踏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卉紫紧张的一激灵,赶紧原地后蹲拉住马儿,竖起手指嘘了半天令马儿不要做声。
她可不想声波震动了崖壁,掉下一个半个碎石头砸破脑壳。
后半段路面干净了很多,这一带崖壁可能更结实,竟未损落多少土石。
直至出了谷口,看见了另一头的队伍,卉紫紧绷的心弦才松下来,接着脚一软,瘫坐在地,身上冷汗直流。
下关谷外一片开阔,一条河流自山前潺潺流过,过了谷的将士们正在地上欣赏风景啃干粮,见卉紫出来就扑倒在地,靠着近的士兵连忙去扶,也有个别人捂嘴偷笑。
笑就笑吧,卉紫有气无力地念道。她以为她不怕不紧张,谁知道刚完成任务腿就软了。“给我口干粮!”她说着,强打精神顽强地抢手边人的干粮,大口啃了起来。
有个一刻多快两刻,循翁优哉游哉地出了谷口,见卉紫状态虚弱的好似大病初愈,又奚落嘲笑了一番。
日头西斜之时,还剩余十六个人未过来。由于前面几十人已顺利通过、且谷内后半段路况上课,所以渐渐有人在谷内后半段骑马奔跑,倒也加快了进度。
如此,至日头落山、余晖漫布之时,人已经过的七七八八;再直至夜幕浸染之时,崖顶放哨之人将最后两匹马自那头领过来时,彻底完成了任务。
全体欢欣鼓舞,当晚便把带的那只羊收拾了。
饱饱一餐、休息一夜,百人伍于次日凌晨天未亮即上路。后续一路,全体人员全速行进,整整五日白天不吃不喝、夜晚就地而眠后,终于远望到了雪顶山头的焉支山脉。
靠近焉支山,气温渐低。以草药热汤保障了将士不被风寒侵体,但卉紫自己却喷嚏连天。她对感冒倒也不当回事,只是这样的身体状态晚上很难睡好。
这一夜,她好不容易吸着不透气的鼻子入睡,却在不久后惊醒。
“丫头……怎么了……”循翁睁着惺忪睡眼,嗫嚅着问了句。
卉紫仿若惊魂未定,半天才反应过来,对着循翁摇摇头:“噩梦罢了。”
循翁看了卉紫一眼,不再理会,又闭上眼睛。
卉紫也闭眼,却再难入眠。她裹了裹身上的毛毡,再次回想起梦中情景:公孙敖一行在沙漠里遭遇流沙被吞没,而另一头不知为何分道扬镳的韩焉居然在密林中肉搏一人高的黑色猛兽。
他们可还好?新路可还顺利?要知道他们选的方向虽然距离武威直线最近,可毕竟要经过一片地图上未测绘的空白之地,尽管面积不大,但毕竟是空白。那片地域究竟是沙漠、是戈壁、是丛林、是黄土,不得而知。春征时选定的路线和战线,均是匈奴人游牧或军队出没之路。那片地之所以空白,必定是匈奴人都不去的地方——无开辟和征战价值,既不宜居、也不宜攻守作战,是为空白。
那片地域若无法通过,则向东绕行便会回到下关口一带,向西绕行则会拉大行进距离。无论怎么选,好像都不太可能一帆风顺。
然而此时无法通讯,担心再多也无益,卉紫只好抑制担忧、强打精神,跟随队伍前进。
往后十来日平淡无奇,沿途偶遇牧民也多是与世无争的良民。途径武威、策马蜿蜒绕过焉支山后,远远便看到了原休屠王部所在之地。对比过去牧业丰茂、帐篷林立、牧民往来、市井集贸的繁荣之象,此时仅剩的就是蓝天白云、清水草地,空旷而辽远。
猪野泽是一片淡水胡泊,就在这王部遗迹的边缘地带。
百人队伍未做停歇,而是直奔猪野泽方向去了。至胡泊之滨,便寻了个隐蔽山坳隐匿起来、静待前锋军到来。
所以,前后历经近一月,到底是先比霍去病的队伍到了此处。
不过,紧接着两日后的黄昏,一阵雷腾云奔之声传来、伴着地动山摇之势。斥侯打探一番后,确认是汉军到了,这百人伍不由得原地欢呼起来,全然失了军队严肃的仪态。
高不识领队来会师,倒也没计较军队仪态之失,但见只是个百人队伍,还是吃了一惊,转身回去汇报。
将军帐最先立起,以供将领们议事。帐外紧锣密鼓地扎营,帐内氛围也不甚轻松。
霍去病接过赵破奴递来的名册查阅,眉头紧蹙。此次原计划前后夹击祁连山部,要的就是中路军正向攻击并在粮草装备上全力配合以便他带队深入浑邪王腹地。他向来不欣赏公孙敖等老将过于陈腐、保守的作战思维,因着一丝担忧才委托了韩焉及时报备事宜,没想到一语成谶,果然只有一百个人及时到了。
想这一路披荆斩棘、食不果腹、军马劳顿也要坚持隐忍,历经困难全速抵达,看到的只有这一百人,俊逸的面容还是透出了些许恼意。
但如若因此就慌张无措的话,就不是他了。他脑中一晃而过许多念头,很快冷静下来,一边阅着百人伍名册,一边沉声道:“公孙敖不来,我们自己打。”他见卉紫的名字也在其中,略微一顿,但很快接续道,“休整两日,供给粮草,驮马仅留千匹,其他以走马代替、两日后出发。”说罢放下名册,令各军校尉、司马、军侯进帐听令。
中路军未如约出现、队友和后勤缺失,实为重大失误。但霍去病未耽于当前困境,而是当机立断下了部署:由司马越带三千兵马分成几队,正面挑战、接续性快打、制造声势;他与赵破奴则带大队兵马,沿北部绕开浑邪王部势力范围,直奔弱水,至祁连山下禄福一带,由后背直插如浑邪王庭,速战速决。
“司马越,正面骚扰务必寻薄弱口下手。往后地势平坦,主路军到弱水最多十日,故而你时机要对、下手要狠要快,咬一口就跑。切记,你的目的是分散匈奴军力、不计输赢、不折损一兵一卒,勿要恋战。”霍去病盯着司马越,语气不容置疑。
司马越应声。
“阿奴,主路军后勤补给不足,务必保证行军速度。”霍去病转向赵破奴。
“诺。”赵破奴应声。
“但是将军,”司马越有一丝担忧,“猪野泽向西之地多为戈壁、路线不熟,主路军粮饷不足,如何在寒冷之地如此快速行进?”
霍去病还未作答,赵破奴便接了话:“正因粮饷不足,才应全速前进、缩短路上时间。此番我部只能以战养战,时不时向匈奴军要点粮饷了。”他说罢,嘿嘿一笑,登时帐内气氛缓和开来。
霍去病默认此话,未再答复。稍后他遣散众人,独留张伍长,待众人离开后,邀张伍长在案前落座,重新拾起名册。
不多时,他目光自名册上移开,抬眸看向张伍长:“此百人中,鹰隼多少名?是否可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