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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二七 我的心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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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卉紫感受着他在自己腰间渐渐收紧的手臂,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转头看向他,“其实你还是想见我的,对吗?”
韩焉只是沉默着,手臂紧紧地抱着,就是不肯正面作答。
“你是想念我的,对吧!”卉紫追问。
韩焉暗暗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而后变了颜色一翻身离开卉紫,嫌弃道:“一晚上,喋喋不休就是这句。韩焉我没那心思了,你走吧。”
变脸比翻书都快,卉紫心道,但韩焉恶劣的态度,较刚才进帐时的阴阳怪气,反倒让卉紫放了心。她也跟着坐起,解释道:“我本是冲你处来的,只是中途被人拦了去。与他说了没两句,便又过来寻你。我在他帐中,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韩焉转过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与我何干。”
卉紫挪到他身边,质问道:“与你无关?”
韩焉斜睨着她:“衣冠不整,坐远些。”
卉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心下一横,没有坐远,反倒贴了上去。
韩焉眉头一皱:“你放尊重些。”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刚才是谁不尊重!”卉紫说着,一把抱住韩焉的胳膊。
见此举,韩焉像看到怪物一样:“你这是何意?”
“我——”卉紫吞吐着,低下头,“我想你。”
韩焉打量了卉紫一番:“想我?”
卉紫点头,倾身依在韩焉怀中,手掌轻轻地覆在韩焉身前那多年的疤痕。
韩焉调笑一声,道:“真想我?有多想我?”
卉紫起身拥住韩焉,有些心疼滴覆盖住那条疤痕,而后抬头道:“很,非常,特别!”
韩焉低头对上卉紫的目光,被撩拨的心猿意马。良久,他终于耐不住心中所念,伸手钳住卉紫下巴拉至面前,凝神问她:“你不后悔?”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
“不后悔!”卉紫答,眼中透着一丝倔强。
韩焉迎着卉紫的目光:“我是说我身边危险重重,又要终日隐瞒身份躲藏,还要……”
卉紫打断他:“我不后悔。”她说着一顿,软软道,“虽然有点怕……”
韩焉鄙夷道:“胆小如鼠。”
“才不是。”卉紫反驳着。
“怎么不是?”韩焉追问。
“我——”卉紫似乎急于证明自己,口不择言之下,牵着韩焉那薄薄的衣领将嘴唇凑了上去。
“你是想做我的主吗?”韩焉含笑嗔道,略使力气,卉紫便一个翻转又落入韩焉的笼罩之下,“当真不后悔吗?”韩焉盯着卉紫。
“……”卉紫敛眸,仿佛慎重思量了一番,再抬头时目光无比坚定,“嗯!”
韩焉未再言语,适才眼中流转的时而戏谑时而冷漠的目光,彻底地卸去了防备,柔和下来。他轻轻地叹息,大掌在卉紫的额前轻轻柔柔又意念深重地抚过,将她纷乱的发丝缕得整齐了些,而后,举手又解了卉紫的发髻。不似寻常女子及腰的长发,卉紫在外,随着修剪,头发只能在肩头略微堆积,也不似在家娇养的那般顺滑如水如缎。可那略为干燥的发丝触感,于韩焉而言格外宝贵。
他的心随着指尖略过发丝,咯噔一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毕竟,他真真假假地活了这么久,其实有些时候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所想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然而此刻,那种求而得之的愉悦却实在真切。或许因为,这与朝堂尔虞我诈的成就感、与权贵地位带来的尊荣都不同,这是一份作为血肉之躯、本能上最为期待的情感涌动。他以为自己不期盼,更以为自己不必有。
卉紫的心亦是不受控制地跳脱,思绪起起伏伏,脑中那份情感时而畏缩、时而猛进。她本就不清不楚地存于这个时空,平日里思量着如何选择时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想不清楚的事大不了抛在一旁避而不谈。可刚才“不后悔”三个字被不知名的力量怂恿着脱口而出,这就说明,箭若在弦,再无回头路、再无从逃避,日后幸福美满也罢、艰难险阻也罢,都要她自己受着,即便真的后悔了也无处讨还。
所以,她何尝不忐忑。
可忐忑之中,身边环绕着那人温厚的身体,耳边是那沉缓的声音,她却又能安定下来。毕竟至少有一件事,她脑海中已经完全完全的明晰:这一刻的表白,是她自放火烧了张秋的二层小楼离开韩焉家的那一天起,心中就隐隐开始了期盼。
她想要,尽管她如此的不敢。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靁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夜本无法完全安静,帐外时而卫兵走动,时而战马响鼻,时而风、时而雨。可黑漆漆的账内,婉转盘旋着小调,却仿若将此空间隔绝世外一般安逸。
韩焉侧拥在卉紫背后,想起词时便微启唇念出声。想不起词的,便微闭唇,轻哼吟唱。
“你在唱什么?”卉紫问。
韩焉勾了勾唇,未作答,却因着帐外一阵风呼啸声过而停下吟唱,关切问道:“冷么?”说着,替二人裹紧了被子。
卉紫一笑:“哪里会冷。”
“没羞没臊。”韩焉的声音温吞。
“就是了,怎么?”卉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韩焉忍不住微微一笑,“睡下吧。明日启程回凉州。”
“我不想睡。”卉紫执拗道。
“早睡早起,趁无人赶紧回去,面得被人误会我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韩焉道。
卉紫闻言,转了个身侧躺面向韩焉,“反正你也被误会这么久了,还怕这一次?何况,我不敢睡……”
“不敢?有何不敢?”韩焉问。
“我怕……”卉紫顿了顿,道,“我怕明日醒来,你就离我而去了。”
“离你而去?”韩焉一阵好笑,“这通常是你做得出的事,我几时弃你不顾了?”
“我就是怕,我总觉得……”卉紫担忧道,“事情不会顺利,永远不会……我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跟你,可是我总觉得……”
“不怕。”韩焉握住卉紫的手,而后展开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有我,不怕。”
这句话,和韩焉笃定的表情,仿佛是卉紫的一剂定心丸。一如过往,他总在她不安或危险时出现,稳妥地把持住一切。她心中的大石恍惚落下,安然一笑。
“快睡。”韩焉道。
卉紫闭上眼睛。
这一夜,二人睡得极沉,因此未能按设想,让卉紫早起回帐。
卉紫睁眼时,韩焉似乎早已醒来,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睡眼惺忪:“你早醒了?”
“既然醒了,快点让开。”韩焉忽然开口埋怨。
“怎么了?”卉紫连忙起身,原本不解的眼神,在看到韩焉斜睨着自己满眼怨恨地揉捏他手臂时,变得了然。原来是自己枕了他手臂一夜。她赶紧上前,轻轻地替韩焉揉捏推拿。
“坏了,起迟了。”韩焉困倦地打着呵欠。他抽出卉紫还在揉捏的手臂,起身令道,“更衣吧。”
卉紫匆忙披了件外衣抵御清晨的寒冷,而后利落地替韩焉穿起了衣裳。
将腰带束在腰封上后,卉紫站直身子,整理起韩焉的衣领和衣袖。
韩焉忽然抓住她手腕:“今后要这样服侍我,甘心么?”他看着卉紫双眼。
卉紫一笑,松开韩焉手掌,替他理好后,转身又去替自己打理,边绑发髻边道:“你不是又有家仆又有侍婢的,这也用不着我呀。”
韩焉站在原地看着卉紫整理自己发髻和衣装,道:“我想你亲力亲为。”
卉紫撅起嘴巴故作不愿,却也答应着:“好吧。”
韩焉弯唇,满意一笑,转身向帐外走去。
帐外晨光大好,满军将士各自操练、备马备车、来回奔走,处处充满活力。
“令大军开始拆帐,半个时辰后集结。”霍去病自帐内走出,边走边对身旁众将吩咐,“回营行军不必太快,但也要有七成的速度。”
“将军,我前锋军损失不低,现伤残无数。况既然战胜,是不是可以不必着急回营,不如再减些速度。”一将领建议道。
“胜?”霍去病脚步不停并不回视说话之人,沉声道,“我且问你,胜在何处?河西是否打通?匈奴退居张掖,与在焉支山有何不同?但凡那休屠与浑邪二王活着,王部就存在。胜在何处?”
那将领不再说话。
“降了三成,已然是体谅伤兵了。再不速回甘泉山补给士兵粮草,乘胜追击,难道等着匈奴明年恢复了攻击力,再来与之交战吗?”他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上含笑望着自己的韩焉,不由得轻哼:“监军御史,可算起榻了。昨夜睡得未免过于安逸,现今还未获全胜呢!”
“昨日——”韩焉转了转眼珠,转移了话题,心情大好道,“将军火气莫要太大,我不再犯就是了。”他正说着,卉紫自身后帐中走出。
“韩焉我得先回去了,稍后路上我再想办法找……你……”绕过韩焉身侧的卉紫,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霍去病,话差点没说利索。
霍去病冷冷扫了她一眼,未再做声,转过身去正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转回身对韩焉道,“监军不要太沉浸于声色享乐之中、误了大事就好,何况人众口杂,多思量些才是,免得给他人麻烦。”说罢,携众人离去。
韩焉不以为意地一笑,转头去看卉紫。见卉紫盯着霍去病的背影不动,便以手肘碰了碰她:“怎么了?”
“哦!”卉紫回神道,“没事。我只是觉得——”卉紫皱眉,“他和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韩焉随着卉紫所言再次望向霍去病的挺拔的背影,目光亦探究起来,心下活动也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