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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六 心中生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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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文家素来人少安静。平阳坐在厅堂里,专心地拨弄着灯芯,一切都抛之脑后了,直到门外响动,而后邢束带着冷风进了门。
邢束更衣完毕兴高采烈地入座,本欲开口说些什么,但见平阳呆呆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转为挂心道:“怎地如此忧虑?”
平阳闻言摇了摇头,弯了弯嘴角算是一笑。
“可是发生了什么?”邢束追问。
平阳舒缓了口气坐直,顿了一顿笑道:“不曾,只是常年未归乡省亲,有些想念父亲母亲。”
“姑娘不要忧思过度。若是想念家中亲友,便回家一趟,省得牵肠挂肚。如需邢某相助,只管说不必客气!”邢束热心道。
平阳未多说,只是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
邢束闻言一笑,悠然道:“早闻会稽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若能有机会前去游玩一番,真是再好不过了。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做东?”
“你若来我会稽,自然我是主你是客。”平阳公主道。
“那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要备份大礼才好登门造访?”邢束似乎终于找到了机会,雀跃着说。
平阳公主暗自打量了一番,便心知邢束定是又带了好东西来讨好自己,但仍不动声色地迎合着话题:“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邢郎会备一份什么样的大礼呢?”无非又是些珍贵首饰,平阳心说。
邢束见平阳一脸期盼,心里更为自己所备之礼而感到自信和欣喜,刻意吊着平阳胃口道:“当真想知道?”
平阳道:“当真!”
邢束一笑,自身后拿出一个信匣,递至平阳身旁:“打开看看。”
平阳见了信匣有些迟疑,不解地接过打开,见是一副信简,便展开来看。
“契书?”平阳抬头,一脸的意外。手中是一份契书,为李芳华会稽娘家定下的丝绸生意,若按普通丝绸商号衡量,这份生意足足是一年的销量。平阳公主心里明白,这份厚礼不止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这邢束虽然头脑简单,却也是下了番功夫去会稽郡查探了“李芳华”的底细。只是她表面依旧做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初相识时,你曾说羡慕我家中生意门路。我虽非一家之主,但替姑娘打通北方商道对我来说也是易如反掌。会稽丝绸一向质地优良,相信父亲知道了,也会欣然赞同。”邢束说着,颇有些洋洋得意。
平阳一笑:原来是利用自家商号门路拿来的关系,倒也难为他,还记得最初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言。
邢束见平阳笑了,便想着趁热打铁,趁平阳低头钻研那契书时,又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慢慢递至平阳眼前,挡住了她阅读契书的视线。
平阳一怔,视线顺着邢束伸来的手臂抬起,有些不明所以。
“打开瞧瞧。”邢束道。
平阳得出邢束表情的细微变化,适才的洋洋得意之色,不知怎地,竟软化柔和夹杂着羞涩。平阳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接过锦盒打开,下一秒,便换成了自己错愕。
是那支蓝水滴的素簪!平阳叹息,这实在有点不可置信。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纤细的簪身,视线缓缓滑向簪头,金丝缠绕交织的花心之处,金丝系着那水滴状的蓝宝石,摇来晃去,晶莹欲滴。
“去你家乡,方知你生辰将近,知你喜欢,便寻来做个礼物……”邢束在一旁道。
平阳细细地看着那水滴中,自己摇摇晃晃的倒影,心中某处刺痛。
“我替你戴上。”邢束见平阳红了眼眶,自己的心里也有点心潮澎湃。他努力冷静了一下,起身为平阳上簪。
平阳低着头,感觉着那细细的簪身钻入发髻,仔细插牢,而后,发髻左侧,便是那宝石带来的垂坠之感。她忽然有些抑制不住,低下头,鼻子酸了起来。
邢束还以为是平阳动了情,心里欣喜不已。他连忙转身扶住了平阳的肩膀,“芳华”二字刚唤出口,便被平阳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邢束顿觉有些唐突,心里埋怨自己心急。他尴尬地一咳,借机转了话题:“姑娘……可是不舒服……”
平阳低声道:“不,只是许久,没有人这般用心待我了……”她说着,起身走动,背对着邢束缓慢道,“我嫁入蜀地数载,夫君也未曾许我回过娘家。可邢郎竟然惦记着增补我家中的生意。”平阳说着低头苦笑,“过去我时常为此忧心郁闷,与夫君争执,可眼下倒成了孤家寡人,无人争执,无人记挂,我……”说着,不由得心酸不已,眼底泛湿。
一旁倾听的邢束,此时早已心潮澎湃。他屏住呼吸半天,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平阳话音未落,他噌地起身奔至平阳面前执住其双肩,双眼闪着炽烈的光芒:“芳、芳华!是文兄他没有眼光,他没有福气!从今往后,就让我邢束照看你一生!我邢束一定、一定……”
平阳忽然伸手盖住了邢束的嘴唇。她看着面前的邢束,这个纨绔子弟,此时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之色,眼底尽是诚恳。
“我知道。”平阳移开了手指,转身避开邢束。她打断了邢束,不想再听他说。她移开两步,定了定思绪道,“我李芳华是个弃妇,又比你大,你邢家长安大户,你又是个独子长子,怎会同意你我一起?!”
邢束闻言,忽然欣喜若狂:“这么说,你是愿意了?!”他不待平阳作答,便喋喋不休道,“你放心,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令父亲同意你我婚事!”
平阳低垂着眼脸,唇角渐渐勾起,而后变作一股百感交集的笑,轻轻握住了邢束递来的双手,而后迅速移开。
送邢束离开时,天色已暗。二人自偏门出了宅院,邢束还是依依不舍,叙叙地叮嘱着平阳安心等他,不肯离开。
正当平阳已经疲于应对时,一记寒光闪过,啪地一声在二人身后的门柱上击出一个坑,却不知是什么暗器。
平阳快速扫了眼周围,立刻低声叫了句“素心”,话音未落,第二枚暗器直直地冲着平阳的脸袭来。平阳瞳孔一张,还未挪步,眼前一暗见被邢束护住。
暗器搭在邢束左肩胛,他啊地叫了一声,险些没站稳扑倒在平阳身上。
“可还好??”平阳连声追问。
“不碍不碍……”邢束连连摇手,但紧皱的眉头和沁出的冷汗已昭示了他背后的疼痛,只是不想在平阳面前失了颜面强忍着。
“看来此地不太平,邢郎快些上马车,回去吧!”平阳借机催促。
“不,狂徒明显冲你而来,我怎放心离开?”邢束执拗道。
平阳见他因护住自己而伤痛,一时也不知怎么逐客了。正在纠结时,远处夏眉的声音响起。
“夫人!”夏眉说着,急奔而来,“夫人,你没事吧!”她奔至平阳眼前,一见邢束便瞪大双眼,“原来真的是邢郎!我还道是有坏人,连扔了两颗石头过来,是不是伤了邢郎了?”
“是你扔的?真是莽撞!”平阳也没有想到是夏眉,责备道。
“那邢郎快些回去歇息吧!”夏眉倒是不由邢束分说,拉着邢束的随行奴仆一起,连拉带扯将邢束塞进马车。
“哎——”邢束刚从马车探出头来,话还未说,又被夏眉按了进去。她二话不说,走到前方照着马屁股一拍,那马便开始踏动脚步。
邢束无奈,只得挥了挥手缩回头去。
马车走远,夏眉转过身来对着平阳一俯身。
“现在知道我是公主了?不是刚才两块石子向我拋来的时候了?”平阳话语凌厉,声音柔和,倒让人一时猜不透情绪。
夏眉只是低头一笑:“公主明知道若不动脚步,那石子根本打不到你。”
“是,打中他左肩胛了。”平阳公主说着一笑,“力道还不轻。”
夏眉一笑:“公主心疼了?”
平阳闻言眉毛一立,只是瞪了夏眉一眼,夏眉便敛了笑不再做声。
“事情如何了?”平阳道。
“安插了人进邢府。至少是没有生命危险,若有小动作,也逃不过我们眼线。”夏眉道,“只等时机到了把人救出。”
“嗯。”平阳答应着,便没再说什么了,独自进了屋。一开门与素心打了个照面,素心行了礼,一脸疑惑地凑到夏眉跟前。
“她这是怎么了?”素心低声道。
夏眉挑眉扫过平阳背影,道:“被说中心事了。”
“心事?”素心思量着,看了看院门,又看看平阳,心下明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