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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七四 难得有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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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紫急急向外奔走,拐过廊角,避开人群。她匆匆地走,就是想逃离那个弥漫着霍去病与庄京莲喜气的房间。
她忽然觉得,不想再触碰他。他的身上,瞬间变作庄京莲的味道。
“你有何资格?”
耳边突然炸开霍去病的一句话,惊得卉紫刹住脚步。她慌张地四下张望,只见不远处的厅堂灯火辉煌,而这院子当中,自己的身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你有何资格?”
又是那个声音质问。
你一个嫁过的姑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因为霍去病已经有了一个女子,而觉得他脏??
卉紫捂住耳朵,无措地蹲在了原地。可是那声声质问,依旧缠绕不休无法避开。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终于逼得她起身逃跑。
一转身,咚地一声撞到了一堵人墙。卉紫被撞个仰翻,泪眼模糊的她看不清来人,顾不得屁股疼痛,起身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便绕过那人跑开了去。
那人拍了拍胸口,原欲说个“没事”,一抬头却见那撞了自己的人早就离开。
“卫青!”身后人唤道。
卫青连忙转身,对着刘彻躬身。
“适才何人?”刘彻好奇道,似是正与平阳公主聊得火热,被这小冲突打断。
“是个家奴,许是天黑不小心,撞了下。”卫青道。
刘彻听罢,不以为意地一笑:“该让去病好好教教自家奴仆了。”而后,笑着伸手对平阳相邀,待平阳手递过后,便牵着她一同向前走去。
宴饮接近尾声,天色愈发深沉。即便是夏夜,冷风钻入衣领,还是让人不免打了寒战。
卉紫仿佛没有觉得。她隐藏在宅院的角落里,趴在冰凉的石床上,手指拨弄着石床下的涓涓流水,侧脸的视线穿过茂密的石榴树,看着湛蓝夜空。身侧,是倒了一地的三个酒壶。
夜的画面在眼中定格,她的思绪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只剩茫然的双眼,一动不动。
韩焉叹了口气,忍住周身的无力,弯身将她捞起。适才与刘彻共饮,也不知怎地,刘彻似是有意要灌醉他一般,一盏接一盏,直到他深感晕眩,才放过他。而后他便悄然抽身,开始满院子寻找卉紫。
就知道她会在这栽了石榴树的别院。韩焉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将手头的丝巾盖在卉紫面上,而后先行一步去为二人探路。之后三人悄然出了霍家,上了来时的马车。
一盏灯笼垂在马车中央,发着昏黄的光。马车缓缓前行,内里一颠一跛,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卉紫倚在韩焉怀里,半睁的眼红肿不堪,满是彷徨。
“他究竟是说了什么,让你哭成了如此模样?”韩焉并不低头看她,声音深沉的可以。
卉紫扶在韩焉胸前的手渐渐的攥紧,半睁的眼也渐渐回复了焦距。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盈满的泪水再次涌出。“对、对不起……”她口中低喃。
“你说什么?”韩焉皱眉,低头去听。
“对不起,是我没认真对你,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再要求你……”卉紫依旧低声说着。
我曾以为我坐拥繁华,却不知千帆过尽后再次回头,原来都是一场空。
“你说的对……我们是该彼此相忘……可是,我好难过……”卉紫说着,闭紧了眼。
韩焉这次听清了,脸色一沉,抬起了头不再看她,却是沉声道:“你既已离开未央,便是和过去挥别。如今的云夫人已降做良人入了冷宫,宫外的你已是自由之身。何苦还要纠缠着过去。我不愿你再来与他相见,可又觉得你该做个了断,这才带了你出来。”说着叹了口气,“可你这样伤神,并不是我想要看的结果……你这是怎么了?”
卉紫依旧叙叙地说着“对不起”,韩焉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无话可说,只是轻轻地理了理她已凌乱的发髻,而后掖了掖窗帘,遮了下夜里的风。
“确实是回了韩焉家?”宴席虽接近尾声,可堂下依旧喧闹。在这喧闹声中,一个声音假装含笑,却是认真的问道。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侍卫轻声回复给刘彻。
“这韩焉真是了不得,什么人都敢觊觎了。不派人守着?”平阳说道。虽然因着彻查邢坤而与韩焉合作,但平阳却是打心底忌讳着韩焉。能在刘彻和韩焉之间抓到一丝间隙,着实不易。
“朕要不是把他灌醉了,也不敢让你跟着他。看见进了家门便好,韩焉的家,可不敢随意去探查。”刘彻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前些日,朕就说要去韩焉家瞧瞧,想不到这人竟然还在他身边。看样子,他还真是不怵朕呢。”
“窦文玲也没见陛下您这么计较。这回怎么上心了?”平阳打趣着。
“这回他碰的,可是朕的人。”刘彻说着,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平阳公主看了看刘彻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不由得暗自勾起了唇角。
韩焉先下了马车,而后将卉紫横着抱下。
墨兰带着人迎面而来,见了昏醉中的卉紫,担心地问了句:“这是怎么了?”忽地一股酒臭气扑面而来,她细看,竟是卉紫的呕吐物,看似在马车的途中便吐了韩焉一身。
“快备水。”韩焉对墨兰低声吩咐。墨兰应了声,连忙转身离开。
韩焉皱着眉看了看怀中双目紧闭的卉紫,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一天来此,也是这样将你抱下马车。那天你还能挣扎着自己走,今天却是彻底昏睡了。韩焉手臂酸麻,使劲儿掂了掂身子将卉紫抱稳,而后匆匆迈步向着张秋的院子走去。
屏风后,三个婢女与朱翠一起,扶着卉紫的身子在浴桶中冲洗,不时有人抱着换洗衣物进出。
屏风外的客席上,韩焉盘腿而坐,静静地看着门外的布满夜色的漆黑的庭院。
墨兰自屏风后走来坐在他身旁,伸手倒了杯清茶,递给他。
“身上这味道,我怎么喝得下。”韩焉淡淡地说着。
墨兰叹了口气,放下茶盏,没有介意肮脏的呕吐物,伸手替韩焉一点点脱下外衫,又解开深衣的腰带。而后接过身后婢女适时递来的换洗衣物,轻声道:“郎君不如也早些沐浴,换了衣裳吧。”
屏风之后忽然一声轻哼,紧接着水花扑腾,一阵惊呼四起。
“怎么了?”墨兰回头问。
一个婢女匆匆跑出,慌里慌张道:“回夫人,二夫人刚才突然醒来,挣开奴婢等人的手,沉到水底去怎么也拉不上来。”
韩焉闻言,噌地起身快步行向屏风后。
朱翠等人,每两人拉着卉紫一条手臂,一人扶着卉紫脖颈想要拉她起身,可卉紫擦过香油膏的皮肤滑不留手,刚拉起身便又栽入水中,看她半睁的眼便知人还未完全清醒,被水呛得不行。
因是清洗脏物,水里未如平时般置放花瓣精油,清澈见底的水面,一眼便可看尽。但韩焉仿佛视而不见,二话不说便伸手将卉紫捞起。朱翠体贴地以布巾替卉紫盖紧全身,而后韩焉便抱着一路滴水的卉紫绕出屏风,径直奔着楼梯走去。
“夫人。”墨兰房里的玢儿,行至厅堂站着发呆的墨兰身旁,与墨兰一起看着楼梯上行走的韩焉。“夫人,不要难过了。”
墨兰闻言,感谢地一笑:“谢谢你玢儿。”她扶住玢儿的手,“但我不难过。”
玢儿一脸不解:“韩大夫极少对别的女子这样上心,夫人怎会不难过?”
墨兰一笑:“你也说,他极少对别的女子上心。”她说着,转开视线,看着门外的夜色,“我与韩焉自小相识。长大后这十数年,他无非只有我与张秋。不是没有女子对他投怀送抱,他都不曾侧目。他不曾将我放在心头,张秋走后这两年,他身边更是没有别人。”
“宫中那窦娘娘,难道不是?”玢儿不解。这窦文玲,曾经可都挑衅到墨兰跟前了。无奈墨兰并不曾给过回应,几次下来深感无趣,窦文玲也就作罢。
“玢儿这嘴,该缝住。”墨兰笑着捏了捏玢儿的脸,而后道,“他虽不爱我,可自小饮食起居便在一处,我太了解他了,他对谁是爱,对谁不是爱。”墨兰说着,似是欣慰,又似是心酸地一笑,“他一向谨慎,极少下不理智的决定,却甘冒风险将这女子带回家中养着;一向多疑,却肯让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近身;一向爱干净,却不怕满身秽物抱着她回来。”墨兰说着,低了低头,“我甚至能想到,卉紫在马车里突然呕吐时,韩焉是如何细致地替她清理的。”
“那——夫人为什么不难过?”玢儿还是似懂非懂。
“他有心才是活生生的人,难道不该高兴吗。”墨兰说着,一笑,带着玢儿等其他众侍婢,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