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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六一 告别未央宫 ...

  •   卉紫自江蓠殿后的竹林离开云景,这也是大婚前她逃跑的路。趁着夜色正浓,她步履匆匆地向着掖庭香芷宫的方向赶,一刻也不敢停留。正如刚才的心境,她怕一旦停下,一旦多想,便会犹豫不决,会舍不得离开,会想澄清自己。那么次日,她便会成为邢雨诗的落网之鱼。

      香芷宫无人居住已半年有余,原本便人迹罕至,如今更是无人照料。那一片槐树林毫无束缚地疯长,枝叶繁茂交织将宫殿遮得严严实实。卉紫抵达槐树林的台基之下,望着树林后依稀还可辨认的宫殿形状,不由得感慨万千。

      那个古怪的良平义,风波过后,反而成了卉紫在困惑时想要求助的人。

      而那看似美丽又识大体的邢雨诗,却一直盯住自己不放,最后出其不意地毒咬了自己一口。

      可这个时候,良平义又在哪里?她明明说,卉紫可以去依靠她,求助她。卉紫知道良平义不同一般,冷宫高墙自然关不住她。可她不在那紧锁的冷宫中,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卉紫突然想起,虽然宫中都知道良平义出自烟花之地,自己也知她与李延年有过一段故事,可她的来历过往依旧很神秘。

      她究竟是谁?

      沉思中,卉紫已不觉踏上台阶,走入槐树林中。待醒觉,才发觉自己已甚至密林深处。周遭一片漆黑,风一过,头顶的枝叶便发出一阵的呼啸之声,时而还有扑棱棱的声音飞过,抬头看去,空中密密麻麻的黑影竟全是蝙蝠。

      香芷宫地处孤势,远处的灯火难以照拂,这也是韩焉决定在此汇合的原因之一。

      卉紫打了个寒战,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吓得她尖叫一声魂儿都快掉了。

      “让你在高台下等,没事到这槐树林来晃什么?”沉沉的一声责问。

      卉紫回头见是韩焉,漆黑中双眼晶亮地看着自己,这才吁了口气,但还是感觉有些心悸。

      “走吧。”韩焉说着,先行迈步。

      韩焉带来的马车很简单,车前也只有一个骑奴跟随。车奴此时低着头,本着看不见听不着的态度,待韩焉与卉紫钻入马车,这才动身上车举鞭驱赶。

      马车启动,沿着静谧的永巷狭道,向着西南宫门出发。卉紫趴在马车侧窗,静静地向外看着,虽然这里只能看到青灰色高高的宫墙,只能看到头顶的月亮,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星点的灯光,但她还是认真地看着,仿佛这里能看到自己的江蓠殿,看到未央的唐中池,和那最至高无上的前殿宫殿群。

      两年前,她便是由这里进入了未央宫。灰色的宫墙遮住了这一段路的日光,但抵达云景之时眼前的绿色精致却让她的心瞬间明朗。

      那时的她认为,自己的命理当由自己掌握,凭借着自己对历史的略知,打着如意算盘想借由霍去病的凯旋离开未央宫;她还下意识地凭借着自己的特别、仰仗着刘彻的喜爱,顺着自己的性子生活,屡次驳了刘彻的面子让他等待;她虽然不说,可是始终觉得,来自现代的自己和这些古人是不同的,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还想着陛下么?”韩焉轻声问了一句。

      卉紫闻言,并未作答。她趴在车窗沿,努力抬头看着中天的月亮,心里也在默默地问着:是啊,你还想着他吗?

      不甘不愿地因一碗春药失身于他,若即若离的反复纠缠中又产生了习惯与依赖。卉紫回忆着刘彻面颊那坚毅的轮廓和深邃的眼眸,回想着他对自己的点滴,回想着他与自己欢爱时迷醉的眼神,回忆着他特有的好闻的清苦木香。

      他对着自己自称过“我”,他总是爱用宽大的袍袖将她紧紧拥住,他发誓,一声都善待自己,绝不喜新厌旧。他还说,他愿许自己这恒星般的永恒。

      可他的心里,也从来都住着别人。他总说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但却从未有一刻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自己。每每起了疑心,便会下意识地疏离自己。

      卉紫从不愿去想,刘彻栖息于别的宫殿时是怎样的情景。是不是也会与他的宠姬们坏了规矩共享一盘饭菜,是不是也有那些甜言蜜语,是怎样地依偎拥抱。

      那夜在凤凰殿,听着邢雨诗的嘤嘤咽咽,那故作夸张的暧昧呻吟,让卉紫睁眼闭眼,脑中都是那幅刘彻与邢雨诗浓情蜜意融入彼此时的刺眼画面。

      每每想到此,卉紫的心都是沉重而辛酸的。

      这份酸楚是来自对他柔情攻势的妥协,还是日久生情的爱恋?或者,仅仅只是习惯了宠溺后的不甘………

      但无论是哪样,都会在今夜结束。今夜,她正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今夜后,她将再也见不到这恢弘的未央宫,再也不会生活在云景深处的江蓠殿,再也看不到唐中池的美丽月夜;再见不到那个时而霸道狂妄、时而又柔情似水的满腹家国大事的男人,再无李延年李夫人一同切磋琴技歌艺,再没有浮香与琪儿等一干宫人的陪伴。

      过去的一切都近在咫尺,仿佛是昨夜的一场梦,可这一切,又真的如梦一般虚幻缥缈。

      这便是,我来到此处,所要完成的一部分故事吗?卉紫暗想。

      不久后,马车嘎然而停。韩焉伸手拉过窗边的卉紫,盖上车窗帘。卉紫听到了前方骑奴下车与守卫交涉的声音。不多时,马车再次启动,前方宫门大开,传来沉重的吱呀声。

      “还算顺利。”韩焉叹了一句,“许是他们未曾想到你会这般快地行动。我也不曾想到,你会这般利落地下了决定。”

      卉紫又移至马车后壁,悄然将车窗帘掀起一道缝隙。灰色的宫门正缓缓关闭,那渐渐合小的门缝,仿佛正缓缓切断当下与过去的联系。

      忽然在宫门闭合前,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她慌忙坐回原地,惊讶地看着韩焉。

      “怎么?”韩焉回头瞟了一眼,尽管隔着马车什么都看不到,可他还是明白卉紫看见了谁。

      “卫、卫青……”卉紫低声念了句。大半夜的,大将军卫青为何亲自守在南宫门?

      “不管是谁守门,我们不都顺利出来了。若是他人,说不定会困难。”韩焉一笑。

      “你是说——”卉紫似乎有些明白,“是卫青有意——”

      “大将军凌晨也将由建章宫奔赴上林苑,守在此没什么不可。且大将军说没看到的人,怎会从南宫门逃了去。”韩焉还是笑着。

      “你什么时候和卫青勾搭在一起了?”卉紫不解。卫青和韩焉就不是一个系统的人。

      “我怎么知道他为何会在此相助?”韩焉虽反问着,可脸上全无一丝困惑表情,“你当想想,这是平阳公主还是卫皇后在相助,或者根本是陛下默许。”

      卉紫闻言冷笑一声:“陛下若是会默许,白天就不会什么也不为我辩护。”

      “你那是滴血认亲,旁边站的是公孙弘和李蔡,还有个一根筋的张汤,如此等同于昭告天下,你叫他如何偏袒你替你辩护。”韩焉为刘彻说情。

      卉紫觉得也对,可是口头上不甘心认同。她不再说话,又掀起前方的车帘看看。夜风顺着门缝刮入,远处隐秘在黑夜中的宫殿群,便是建章宫的一角了。忽然马车转了方向加了速度,卉紫由于惯性身子不稳向后一仰。

      马车向着城北急急地行驶,因走在隐蔽的小路而颠簸不已。卉紫稳了稳身子,单手靠在车窗窄窄的沿儿上打起了瞌睡,可总是因姿势不对睡不安生。

      韩焉也渐渐有些困倦,原本跪坐的姿势改为盘腿,手肘支在膝盖上抚着额头闭眼小憩。正休息着,突闻咣当一声,马车也一阵晃动。韩焉惊醒,见卉紫五体投地一般地扑倒在地。只见她混沌中抬起眼皮看了周围一眼,而后安然地闭上眼,就着摔倒的姿势继续睡去。

      韩焉一笑,摇了摇头。他挪了挪身子到卉紫身边,拍拍她的肩,见卉紫睁眼,便指了指自己的腿。卉紫还真看得明白,懒懒地挪了挪身子,就着韩焉的腿一躺又呼呼睡去。

      静静看着卉紫安详的睡脸,突然额前一根发丝掉落,韩焉伸出手,想帮她缕起,却又迟疑着不敢上前。想起以前几次刻意地近距离接触她捉弄她,那时自己那份厚脸皮的心思,如今她睡着反而就拿不出了。韩焉自嘲地一笑,压掉自己心中因偷而觉得窘迫的情绪,故作大方地撩起她垂落的发丝,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如今你终于在我手里了。韩焉心中有个声音在说,话音刚落他面色一红。周遭无人听到他心中的声音,可他还是怕自己的心思让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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