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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六十 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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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焉拉着卉紫离开清凉殿。二人神色匆匆,直奔江蓠殿。进了殿门,顾不得解答殿上浮香等人的疑问,韩焉跟着卉紫直接奔到后殿起居室。
“出宫作何打算?”韩焉问。
“暂时没有。”卉紫边回答着,边到一旁的箱柜旁想要取些东西。见其中一个箱子上着锁,她反身掀开珠帘唤起了琪儿。箱子里是卉紫穿越来时的睡衣、手表以及和霍去病的契约书,那是琪儿和浮香当时为了防止卉紫逃跑,才专门锁起的。
琪儿不在,还未回来。浮香急忙奔来,听明卉紫的意思后,并不多问,连忙取了钥匙。白天卉紫被请走后,便有人搜了江蓠殿。不用多问,她便知事情不妥。
卉紫将小木匣取出,但这样携带过于不便,于是便开了木匣将睡衣、手表和契约书取出,又铺了包裹皮在地上一放。
“良人,这——”浮香指了指地上的包裹。
“别说话,先出去。”卉紫将浮香推了出去,回来坐到地上,又随手抓了些面值大一些的钱和值钱珠宝,往布包里一放。正要合上包裹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取出手表一看,不由得有丝诧异。尽管在古代经历了两三年,但卉紫仍旧忘不了穿越那日的日期。记得上次看表,日期还停留在次日凌晨零点多一点,这回一看,日期已至零点二十。
这表,好像也不是坏了,只是因为被时空扭曲,它正以自己的速度一步步走着。
卉紫没心思再多想,收起表仔细卷起包裹往旁边一放,看着对面的韩焉。
“这便是你要带走的东西?”韩焉指着这一个小布包。
“对。这是属于我的东西,也有我可以暂时缓解的金钱。”卉紫道。
“这点钱怎么够用??”韩焉不同意。
“那多少钱够?带多少都是不够的。”卉紫叹口气,“这些我省省,也是能用一阵子。最多是不再奢求这锦衣玉食。”
“可以先到我家中。”韩焉说。
“你家?”卉紫不确定地看着韩焉。卉紫对韩焉的家宅是完全没有概念的。韩焉不是住宫里就是住上林苑的建章宫,若不是他自己说已娶了二房妻妾,卉紫一直以为他是单身的。
“对,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韩焉说。
卉紫沉思了一秒,最终点头答应。
韩焉的心里莫名地一喜,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我会安排。”
“你这样私自做主带我出宫,不怕陛下发现责罚吗?”卉紫看着韩焉。
“他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拿我如何。”韩焉说,“何况,他定是希望你平安的。”
“好,我先在你那躲一阵子,等稳定了,便不再多打扰了。”卉紫感激地一笑。
韩焉的表情一愣,继而追问:“稳定了你如何打算?”
“这么大的国家,总会有我的安身之处吧。我并不想留在长安。”卉紫低下了头。话虽说得轻松,可想到自己选了一条独自漂泊的路,心里还是隐隐的不安。
韩焉心底十分不乐意。他承认他有私心。打从他与良平义合作促使刘彻临幸卉紫的那一天起,他就有私心。那时,他可以借陛下将卉紫留在未央宫。现在,他想要趁机将他留在自己的家里。
“何时动身?”韩焉问。
卉紫思索起来,却无论如何也考量不出来。正在这时,琪儿自外面回来了,一边叫着“姑娘”一边奔赴后殿。
“琪儿,”卉紫起身迎了上去,拉住琪儿的手,“怎么样?”
“李夫人自是不必说,已经借有孕在身,且浮香姐老成周到为由,去请命调浮香去照顾。王夫人今日身子太弱,可能会迟些请命,但她向我索要江蓠殿姑娘特制的点心,希望有人送去。我适才已安排五儿去送,几日内是回不来的。”
“那小安和小顺呢?”卉紫追问。
“姑娘放心,内侍与婢女不同,婢女若无了主可能会流落一阵子,但内侍是严格受掖庭令集体调配的。若姑娘当真、当真——”琪儿顿了顿,低下头,“当真出了事,小安小顺立刻就会被调回掖庭重新分配。
卉紫的一颗心放下来。忽地又想起什么:“去过冷宫了?”
琪儿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去是去了,可良美人并不在殿中。我不敢声张,只是嘱咐侍卫锁好门便离开了!”
“又去哪了?”卉紫诧异。上次去,良平义便不在,这次琪儿去也不在。这个良平义,到底在搞什么鬼?
韩焉当然知道良平义正在长安城的清江曲苑。
“那你呢?”卉紫拉着琪儿的手紧了紧,“可有想法告知公主?”
“姑娘不必担心琪儿,琪儿毕竟是长公主的人!”琪儿轻轻拍着卉紫的手,一边安慰着卉紫,一边是对卉紫的满心担忧。若是卉紫出了别的事由,此时也是可寻平阳的庇护。可偏偏此次卉紫被认定是匈奴血统,如此一来不牵连平阳公主不错了,哪还能求助?
卉紫放心地点了点头。用现代的话来说,琪儿虽随侍在未央宫,却是属于平阳公主名下的编制。
“既已安排妥当,我也不便久留。你若拿不定主意,就由我来定夺。今夜四更天,香芷宫高台下见,与我从永巷绕去南宫门,由南宫门出南城西安门。”韩焉说着,站起身。
“高台下——就是我推你受伤的地方……”卉紫说着,回忆涌上脑海。
“是啊!”韩焉嘲讽道,“那么大的力气,我这伤腿现在逢阴天下雨都疼得紧!”
“为何从南宫门出宫?”卉紫不解。南宫门直连建章宫,为何不选其他宫门直接出宫入长安城?
“我一般会自南宫门出南城西安门,往返未央宫与建章宫,若冒然改变路线,反而惹人注意。你随我轿辇,从建章宫向北回家。”韩焉解释。
“好。”卉紫郑重点头。
韩焉离去,还不知情的五儿也拿着糕点欢步离开,之后江蓠店便度过了沉寂的一下午。
似乎是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江蓠店上其余的人都在默默第忙着各自的事情,全无往昔的欢声笑语。直到太阳降落时,李夫人驾临殿上。
怀孕四个月的李夫人的腹部微微隆起,因此不便再穿紧缠胸腹的曲裾汉服,只着了身宽松宫装,发髻随意地挽起,整个人显得闲适又幸福。
这与卉紫此时的暗淡与酸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夫人与卉紫对坐,交手深谈数句后,李夫人终于将事前与琪儿说好的事情讲出,索要浮香。话音刚落,只见一旁奉茶的浮香握着茶壶的手一紧。
“浮香——”卉紫轻轻地叫了声,正欲说出心中所想的话,却见浮香扑通就跪伏在地,轻轻啜泣任凭如何劝说都不抬头起身。
李夫人叹了口气,满眼怜悯。
“李夫人怀有身孕,你又在宫服侍多年,老成稳重,理当多帮忙照顾好李夫人。”卉紫扶着浮香的肩劝说着。
“奴婢知道……良人不说,但我知道,是良人护着我……”浮香抬起头,泪眼蒙蒙地看着卉紫,“宫中为奴与女子嫁人同一道理,浮香是不愿易主的!本以为,频繁流离是为得良人这般好的主人所付出的代价,可为何今日又要分开?”
“不是分开,待日后风头过了,我们还会相见。”卉紫道。
“良人自入宫便受陛下偏待,不如去与陛下好好说说,请陛下护你周全!今后还在这江蓠店,浮香还跟着你不好吗?”浮香仍不甘心。
琪儿在一旁闻言,也不由得一阵心酸。可她心知肚明发生了何事,此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红着眼眶叹气。
卉紫看着浮香微红的双眼,自己不觉也湿了眼角。这一天以来她不哭不笑始终沉着脸绷着情绪,可这会儿却是再难忍受。“浮香,还不快谢李夫人,给你个好去处。不然我日后无法顾全你,你因我受了欺负可怎么办……”说话间,已是哽咽之声。
浮香只是静静流着泪,良久,才重重点了点头。秋曼上前,将浮香由跪扶为跪坐,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着。
送走浮香时太阳已落山。卉紫下令退了左安右顺和所有站殿侍婢,只和琪儿坐在前殿厅堂中,相视无言。江蓠殿不大,可只有两人的江蓠殿仍旧显得有些冷清荒凉。
晚饭滴水未进,卉紫挪到门边仰头看着门外的夜空,看着启明星亮起,看着天色变暗,看着银河穿过夜空,看着月亮自东方行至中天。
一直这样看着。
“姑娘,喝些粥吧。”琪儿将粥碗推至卉紫腿边。
卉紫转过头正欲说话,忽闻传来报夜的钟声。
“夜半子时。”卉紫喃喃地念了一句。她与韩焉约好,子时钟声一起,便向香芷宫出发,他可估算出卉紫抵达的时辰适时等候。卉紫推开粥碗,伸手拉过一早便置于一旁的包裹,还未拉到眼前,便被琪儿的手按住。卉紫抬头,诧异地看着琪儿。
“姑娘,我与你一起走。”琪儿说着,态度坚定。
“别闹。”卉紫一把拉过包裹,起身便欲离开。走便要果断地走,若想太多,卉紫怕自己会不舍。可踏出门口走了几步,发现琪儿仍在后头跟着。她不得不停下与琪儿面对面交谈。
“琪儿,你有长公主,你可以回将军家。”卉紫道。
“我自是知道。”琪儿语带倔强。
“琪儿,”卉紫正色道,“你也知我出了何事。若是小事,最多不过将我贬入冷宫,我还乐得其所。可现在他们说我是匈奴人,而且是匈奴王庭培养许久蓄意入汉境的细作,甚至还滴血认亲!祸不单行的是,又搜出那一包莫名其妙的药材。你知道你们古代人最信这套了?我死定了。”她说着,略带歉疚地拉起琪儿的手,“我不是简单的逃跑,是逃命!我知道你对我好,不忍弃我一个人去过那流离失所的日子。可你若跟着我,我们两个都跑不掉。何况,你本就不需要逃。”
琪儿定定地看着卉紫,她心下明白,若卉紫一个人在外,只需顾好自己。若琪儿也跟了去,二人便要互相照顾,难免会成为对方的拖累。可是琪儿舍不得。
可再舍不得,琪儿还是咬了咬牙,忍痛割舍。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松开了与卉紫交握的手:“惟愿你我有缘,琪儿能再跟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