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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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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瀞珽年纪比红衣小,要拉扯他自是不易,半拉半拖好不容易才把人拉到火堆边,眼看火苗微小即将熄灭,他连忙又去抱了不少稻草过来加了进去。
火堆重燃,叶瀞珽心下稍宽,转头看着红衣道:「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是先换下来吧,我正好包袱里有新衣服,先藉给你。」说着,他拉过包袱开始翻找,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一套崭新的袍子。那袍子是他娘在他临走前刚给他做好的,他这一路都没舍得穿,此刻见到红衣,倒是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可手举着袍子半天,红衣都没有回话也没有接过衣服,叶瀞珽心里一凉,想着这人该不会是嫌自己的衣服土气吧?他来自北方的边关城市,虽然和洛州相比那里确实是穷乡僻壤,可为了做这件袍子,娘可是咬着牙给他买了当地最好的面料,怎么着也不该再让人嫌弃吧?
思及此,他皱起眉,抬眼看向红衣,心想只要对方表现出一丝不屑的表情,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拳揍上去再说。可是,他并没有迎上对方充满不屑之色的眼睛,而是看到对方歪靠着墙,垂着脑袋,已经昏过去的样子。
「糟糕!」叶瀞珽低呼一声,伸手摸了摸红衣额头,只觉掌下一片滚烫。
「得把他的衣服换下来。」低声呢喃了一句,叶瀞珽顾不上礼节,想反正自己和他都是男子,也没什么太多顾忌,当即开始为红衣更衣。
红衣的身体精瘦,骨骼修长,火光为那具白玉般的身体染上了一层红光,叶瀞珽想着非礼勿视,尽量不去看他,只迅速地为他穿上自己的袍子。可是,过程中时不时碰到他冰冷的身体,叶瀞珽心头总有股怪怪的感觉,不知不觉间,额头居然忙出一层薄汗。
出了汗,身上的湿衣服变得冰凉,他赶紧又换了自己的衣服,再将两套湿透的衣物铺在附近,想来这样等上一夜,明早应该半干了。做着这些,他却始终没有去碰红衣面上的纱巾,虽然不知道红衣为何戴着面纱,但是既然知道对方有隐私,他就不会去碰触。
红衣面上的红纱湿透了贴在脸上,隐隐勾勒出了他口鼻的轮廓,火光之下,隐约可以看出他容貌端华,叶瀞珽心中猜测他必定不是普通人。
叶瀞珽年纪不大,可自小少年老成,行事向来稳重,知道不该干的事就不能干,不该说的话也不能说。所以遇到红衣,他虽然心中不忍出手相助,但也不会去做多余的事。就像他在红衣的衣服里摸出不少东西,也全都看也不看的塞在一处,只等红衣醒了就还给他。
再伸手摸了摸红衣的额头,只觉那处的温度变得更烫了,叶瀞珽心中一紧,意识到光是换了衣服怕是不够。他又抱来不少稻草,铺在红衣身边的地上,把他拖过去躺下,再从包袱里翻出他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儿全盖在红衣身上。
想起出门前娘给他准备了一些药包,里面有退烧用的,他又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型的铁锅,出去盛了雨水回来煮开,把草药倒了进去。看着在煮的药,叶瀞珽禁不住勾起了嘴角,多亏他娘想得周到,什么都给他准备了,这会儿才能派得上用场。虽然一路上背得很是辛苦,可到了此刻,便觉得那些都值得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药煎好了,叶瀞珽拿出一个小碗,把药汁倒出来吹凉,这才挪到红衣身边,小心地扶起他,把他的面纱掀开一点点,低声道:「喂,喝点药吧,会好受很多的。」
红衣没有意识,喂了他两口,都从口角流了出来。这下可把叶瀞珽急坏了,好不容易熬好了药,难道还没法子给他灌下去不成?在包袱里翻了半天,没发现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叶瀞珽绞尽脑汁了半天,突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娘生病的时候吃不下药,爹是拿嘴给喂进去的。
思及此,他低头朝红衣看了一眼,面纱被他掀开了一些,露出了红衣的下巴和半边嘴唇,可仅仅是看着那半边嘴唇,他的心脏就有些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糟糕了,这下可怎么办,嘴对嘴,娘和他说过,那可是只有情人间才能做的事啊!虽然他现在没有心上人,可是,对方是个男人啊,就算他可以忍,对方醒过来要是知道了大概也会觉得受不了吧?
这可怎么办?外头暴雨不停,他也没法找个女人来喂啊。
「娘……我来看你……对不起……我还……」
就在这时,接连响起的模糊低喃突然传入耳中,叶瀞珽浑身一震,低头看到红衣皱紧了眉,因发热而干裂的双唇正微微开阖。一声一声,全是歉意,对他娘的。他的眉皱得那么紧,火光在他脸上跳动,他微微摇头,那些光在他脸上织出光影,闭紧的眼角陷在暗处,像是欲落不落的泪滴。
很突然的,叶瀞珽觉得心脏处一阵抽痛,那突然而来的痛,竟是为了眼前这一个根本不相识的陌生人。红衣还在低喃,他像是陷入了噩梦,拼命挣扎,却还是走不出来。
叶瀞珽深深吸了口气,这一次,他不再犹豫,托起红衣的脑袋,自己含了口药汁,俯身贴上了红衣的唇,小心翼翼地把药汁哺了过去。直到把一碗药都喂光了,他才放下红衣的面纱,满头大汗地退到了边上。
「呼……呼……」一时之间,破庙里满是他的喘息声,他的心脏比之前跳得更剧烈了。唇上似乎还留着刚才的触觉,那人的唇滚烫滚烫的,却很柔软,含在口中,像是要融化一样。
叶瀞珽的脸涨得通红,他感觉脑袋上快要冒烟了。糟糕,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喂药救人而已!想到这里,他立刻站起身,走到佛像后来回踱步,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忙了大半夜,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月亮在头顶撒下微弱的光辉,他看着在月色下寂静得有些可怕的树林,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此刻应该继续往洛州城赶,在城门开之前就去等着,否则以他的脚力,明天怕是赶不及进场。
可是,他转头朝还昏迷不醒的人望了一眼,为难地皱起了眉。别说这人还没有退烧,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就是方才听到的那几声低喃,就让自己觉得阵阵心痛,不忍独自抛下他。这人到底是谁呢?怎么会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回过头,突然看到破庙附近有个小土堆,土堆上竖着一块木牌,看起来竟像是个小小的坟堆。叶瀞珽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但好奇心促使他揉了揉眼睛,拉开破庙的后门走了出去。
那确实是个坟堆,只不过长满了杂草,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人来祭拜过。木牌上只写了一个「云」字,别的什么都没有,叶瀞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坟堆,想起那人之前正是倒在这附近,以及他刚才的呢喃,不禁觉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那人身受重伤还勉强自己来到这片林子,是为了要祭奠他的母亲吗?可那一声声对不起,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外头站了好久,叶瀞珽转身回破庙从包裹中翻出两根蜡烛一点干粮,又回到坟前,细细拔了杂草,点上蜡烛,供上干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也不确定眼前的坟堆真是那人娘亲的,他只知道,只有这样做,似乎才能缓解他心头的疼。
等蜡烛烧了大半,他才重新回到庙里,挨着红衣曲腿坐下,脑袋枕着膝盖,就这样呆呆看着红衣,直到不知不觉睡着。
再度醒来,是因为破庙外的林间传来了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叶瀞珽猛地一惊,抬头便见外头天光大亮,已经不知道是几时了。他瞪大了眼睛,惊跳起身,两手同时抱住了脑袋,惊慌地叫道:「糟糕了!赶不上殿试了!」
刚醒的大脑一片迟钝,他竟然只记得自己今日要去殿试。直到弯腰要拿起他的包袱,他才猛地想起些昨夜的一切。等下!自己的包袱……怎么都理好了?原本应该散乱在附近的药包和锅碗都不见了,他的包袱好好地扎着,正安静地躺在他脚边。
视线再往前移,原本铺在地上的那套红色衣服不见了,就连原本躺在稻草上的那个伤患都不见了!那人自己走了?这个念头一在叶瀞珽脑子里冒出来,他便泄气地垮下了肩头,亏他昨晚为了那人留下,那人倒好,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下可好了,他不但赶不上殿试,恐怕也见不到那人了。
叶瀞珽悔恨地重重咬着唇,抓起他的包袱甩到背上,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完了完了,赶不上殿试他可怎么办?如果就这么回去,爹娘的脸都会被他丢光的。
抬头看了眼日头的位置,估摸着距离殿试开始应该还有半个时辰,他决定不管怎么样,先拼命赶一赶再说。正要迈开大步狂奔,林间突地传来了马蹄声,叶瀞珽怔怔抬头,便见两匹马儿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
两匹马,却只有一个人,那人一身红衣在周边的暗色下显得异常醒目,叶瀞珽一看到那红色,心头顿时抽紧。红衣已不是昨夜那件红衣,面纱似也换过了一条,可他知道那是谁。马儿很快在他面前停下,昨夜被他救了的人此刻端坐在马上,看起来竟像个没事人似的了。
「你可会骑马?」那人拉着缰绳掉转马身,开口问道。声音不响,却直击叶瀞珽心头,他愣了一瞬,点头激动地答道:「我会!」
「上马,我带你进城,殿试快开始了。」
「嗯!」
待叶瀞珽上马坐稳,红衣一扬缰绳,两匹马儿顿时狂奔起来。有了马儿代替脚程,叶瀞珽总算在殿试开始前赶到了皇宫北门。宫门还没开,外头却已经挤满了人,除了各州推举上来的贡士之外,还有不少是陪着来赶考的贡士亲属,直把宫门外挤得水泄不通。
叶瀞珽远远看到那边的人潮,知道自己没有耽误时辰,顿时松了口气。红衣勒停了□□的马,转头对他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叶瀞珽翻身下马,感激地说:「这位大哥,多谢你,若非有你相助,我今日怕是赶不上了。」
红衣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并没有回应他的谢意。其实说起来,应该是他谢叶瀞珽才对,毕竟若不是眼前这人昨夜出手相助,他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此时,前方的宫门已经开了,贡士们一窝蜂的开始往里挤,那些送考的亲属们则抓紧最后机会大声喊着他们的叮嘱。宫门外顿时一片喧闹,就连守门的侍卫也没法让他们安静下来。
红衣一把按住了叶瀞珽要从马上拿下的硕大包袱,看着他道:「殿试不允许带包袱,我会帮你寄存到前面转角处的客栈,你考完再去取。」
「这真是帮了大忙了,谢谢。」叶瀞珽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处理他这么大的包袱呢,若是拜托给宫门口的侍卫,人家说不定也会嫌麻烦,现在红衣愿意帮他,真是太好了。
红衣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他快走。他仍覆着面纱,叶瀞珽虽然看不清他容貌,可此刻看他那双眼睛,总觉得已不似昨夜那般寒冷,也就再没了心惊的感觉。
随后,也不知怎么的,他脱口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他知道红衣本不该与他相遇,便是现在也不算与他结识,早上回来找他,是报他相助之恩,但此刻一别,也许便是后会无期。可他却不希望他们就此别过,往后便是陌路人。
红衣显然并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眸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点了点头。待人进了宫门,他引着马儿来到先前说的客栈,将叶瀞珽的行李寄存之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