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都老了》银海拾贝

11、第十章 金色的风（下）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连孩子的哭声都隐没了。我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从再次见到周助的时候就觉的那里不对劲，总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想到，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把右手拿出过衣袋。而刚才，刚才周助从头到尾都是用的左手！
　　左手！周助没有换球鞋，没有换球衣，抱孩子用的是左手，哄孩子用的是左手，拿奶粉用的是左手，晃奶瓶用的是左手……
　　周助……不，你一定在开玩笑……还是天才本来就用的是左手……不，不是的……周助，告诉我，你的右手怎么了！

　　我刚才真的忘了他的存在，是露儿和南儿的哭声让我太着急了。本来藏得好好的，从见到他的时候起。到他家也没有把两只手拿出来，没有吃过东西，没有喝过茶，甚至道别的时候都只点头冲他笑笑……
　　我真的不想让他知道，让他知道我再也不能打球了，我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知道我再也不能打球的手冢国光。
　　可是现在，我的右手被他钳得紧紧的，就算是以前，我也不可能甩开，更何况现在。
　　“放开我。”我的泪几乎就要落下来，国光，求求你，放开我。

　　我死死的拽着他的右手，看着他眼光里的哀求，他好象很想把手抽回去，可是……可是我的手上感觉不道丝毫的力道。周助的右手使不上劲！恐惧涌上我的心头，和那时在德国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定！一定！周助一定隐瞒了什么！看着这个被四年的时光勾勒出来的比以前更纤细的轮廓，一股莫名的伤痛在我的血液里流动，冲击着我的脉搏。
　　“周助，回答我！你的右手究竟怎么了？！”
　　“……”
　　这时，一只手压在我的手腕上，重重的将我和他分开。我猛的侧过头刚想发作，然而，那个人竟是越前！
　　“呐，部长，你是来打网球的吧？”
　　“……”
　　“和我打一局吧。”
　　“……”
　　“部长回来之后，我们还从来没有打过吧。”

　　我的手终于从禁锢中得到了解脱，我轻轻的揉着被捏的似乎要烙上印记的红色，怔怔的看着身旁的男孩，他的手紧紧的握着球拍，金色的眸子中透着钢铁般的坚强。越前……
　　“越前，你刚刚连打了两局呢，和手冢部长过招是很困难的哦。”侑士的声音打断了两的人的对峙。
　　“难道忍足前辈想上！你还Mada Mada Dane呐。”
　　“越前！”
　　“越前，到一边去休息，本少爷来和他玩！”
　　“不！”
　　“呵呵，越前，侑士都别争了，还有小景，你不抱你的女儿啦。话说回来，好象这里最有资格和手冢君过招的人是我和真田吧。弦一郎，对吗？”
　　看着精市披着白色的运动服，双臂抱怀的望向真田笑。呵呵……精市，你那样那是在问人家啊，明明就是在说，“你敢说个不字今晚就别回家！”想想，再这样下去，真的不知道会怎样，反正该来的已经来了，躲也躲不掉，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然而，大概是离开青学太久，忘记了青学的传统。天才再次问自己，今天究竟做错了什么？
　　“好啊，今天真是难得的日子，好不容易同时遇上立海和冰帝的队长，是个收集数据的好日子呢，你说是不是啊，手冢。”
　　“喵……就是就是！我们打比赛吧！”
　　“英二！”
　　“好啊，我也……”
　　“输了的人……”看着乾手中的杯子，我只是连连苦笑，真的是没有变呐，大家都没有变，唯一改变的人，就是我不二周助。

　　我手冢国光真是三生有幸啊，一个迹部手中的败将，在德国疗伤三年，竟然还有那么多的人向我挑战，迹部、忍足、幸村还有越前，我现在几乎怀疑乾那个家伙带我们来这的真正目的。都是为了周助吧……
　　看着眼前的人，那张小脸笑的像只苦瓜。无奈，还有……担心……
　　……周助是不会上场了吧……
　　最后，在世纪版乾汁的镇压下，在场所有带了球拍的人都要上，比赛规则很简单，输了下场接受乾的处罚，嬴的留在场上继续下一场比赛，上场的顺序抽签定。我也许真的和一这个字有缘，我抽到了一号，而对手是越前。

　　今天的越前，和以往的不一样，嘴角没有上扬的弧线，眼光里只有说不出的严寒。比赛开始，而越前居然用的是右手！
　　“３０：０越——前——领先。”
　　“乾，报比分不就好了，不用把越前的名字叫的这么响吧。”
　　“我只是在提醒某人，他在做什么。”
　　“……”
　　“呐，部长，如果不认真的话，是不可能胜我的。”
　　追着球跑在场地上，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难看。我一再的告诉自己，现在在比赛。但是，我的心早一经飞向场外。
　　他什么也没做，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打算离开，两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一直在场边静静的看着，看着我……
　　球场上，接着越前的球无比的沉重。当我接过越前这一发球的时候，我看见他在对面双眉一蹙，右手在身侧扬起一条弧线，而后光从眼前一闪过，球贴着地面划出了场外。一声口哨在场外响起，“燕回闪”！
　　风，在球场上卷过，我怔怔的看着越前扬起的右手，那冷烈的眼神刺穿我的身体，这时，我才真正确认，眼前的这个男孩已不再是那个仰望着我的国一生了。
　　“呐，部长，如果打嬴我，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但首先是要打嬴我。”交换场地的时候，越前从我的身边走过，除了这句话语，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甚至没有一丝眼角的余光。
　　侧过头，看看场边，我找不见周助的眼睛……
　　……越前……，我全身的血管都在扩张，怒火拌着阵阵酸涩灼烧着我的胸膛。越前，我会嬴的！

　　第一场，他输了，那样打球输掉是理所应当的。不过，当我看见越前扬起右手的时候，我就预知了接下来的战局。
　　我站在场边，眼中被金色的光芒填满。整整四年了，我又在球场上看到了他，矫捷的身手，冷静的判断，一如既往的执着和压倒一切的气魄……我的眼中渐渐有了金色的波澜……他的光芒更胜从前，完全盖过了越前，金色的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蔓延到了整个球场，我仿佛置身在太阳的国度……
　　……也是越前自己有心结吧，执拗的孩子啊，怎么可以一直用右手呢……
　　……可是不可否认，国光他真的变了，变的比以前更强了，……每一个人都在静静的看着那光的源头，就像当年与小景对战的时候一样……现在的小景、幸村也许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吧……现在的他，如果站在赛场上的话，应该是光芒四射的恒星了呐……
　　“……
　　你像一阵金色的风
　　闯进我的心房
　　带着暖阳
　　枝头的花蕾在瞬间绽放
　　……”
　　藤真？
　　“写的就是他吧。”
　　“……”
　　“虽然我不太懂网球，不过真的很像啊……”
　　“……”
　　呐，手冢国光，你也许真的就是一阵刮过球场的金色的风啊……
　　6：２越前输了。

　　6：２，我嬴了，那个孩子隔着球网站在我面前，迟迟没有接过我递出的手。
　　他看着我……
　　“呐，部长，很强呢……”
　　“……”
　　“不二前辈……”
　　“越前，不用说，我不想听！”真的不想听啦，是不敢？还是……
　　“不二前辈是不会告诉部长的！”
　　“……”
　　“部长……不二学长……在四年前就不能打网球了……他的右手废了……是为了救我……”
　　什么东西将我的身体硬生生的撕开……

　　越前的话很轻，但是秋风却带着它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耳畔。我看着球拍从国光的手里滑落，狠狠的砸在地上……
　　越前从那个僵直的躯体旁走开，在我身边抓起衣服和网球袋冲出了球场。
　　越前！那个孩子低着头在前面跑，无论我在后面怎么喊他，他都不停下。他长大了呐，个子长高了很多，现在的我根本就赶不上他的脚步。
　　“越前，你等等我！”
　　“越前，停下来！”
　　“越前！你希望我再被车撞一次吗！”
　　……
　　终于，他停下了，转向我。
　　然而……不二周助啊，你还是错了呐……看着那双埋在头发深处的泪眼，我知道了我这四年的错。四年来，看着他和我们谈心说笑，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看着他张高，我曾一度认为他的伤早就好了……然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四年前的车祸还是在他的精神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
　　“呐，越前，”走上前，拉过他紧握的拳头，掰开，指甲在手心都掐出了血印。“呐，越前，对不起。”
　　“……”他抬起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抹，“前辈，回去吧……你不担心部长吗？”
　　“……越前，你……”
　　“……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想一个人……前辈，不要跟过来……不要来追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
　　“可是……越……”
　　看着掉头就跑的越前，我刚想拦住，却被一个臂弯圈住。
　　“周助，回去吧。”是小景，他跟着追出来的吗。
　　“小熊，你回去吧，我去追越前。”小虎也来了吗。
　　看着消失在街角的人，我的身子像散了架一般，跌入了身后的臂弯。
　　“呐，小景，这四年来我都错了吗？是我忽视了他的感受。”
　　……

　　再次来到球场，我只知道那里是地狱般的死寂。
　　“手冢国光，站起来啊！”
　　立在球场中央的精市简直让人不寒而栗。而手冢国光此时只半蹲在底线，球拍摔在一边，抱着膝盖，紧紧的蜷缩着，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如同死去一般。

　　“……不二学长……在四年前就不能打网球了……他的右手废了……”
　　痛如同熔岩一般从心底的裂缝中涌出，流淌过全身，细细的烫灼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血液涌向我的脑海，耳朵嗡嗡做响，眼前如同死一般的灰白。四年了，都已经四年了……而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这四年，周助经历过怎样的苦痛，受过怎样的折磨，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我竟一无所知。
　　我站在那里，不能想，也不能动，任凭幸村精市的球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那是愤怒啊，是他们在替周助宣泄的不满……
　　手冢国光，你真可笑，你回来做什么？那个最信任你的人被你无情的抛弃，那个最爱你的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你却不在他身边。你认为自己还有资格爱他吗？或是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来得到他的爱？没有啊，都没有了，你连看他一眼，乞求他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是什么，从死寂中传来，冰蓝的涟漪在我灰暗的眼前荡漾开。悠悠的眼神仿佛一阵悲凉的风，倾泻在我的身上。周助……周助，我能感觉到他伤心欲绝的眼光。
　　手冢国光啊，那个人他在为你担心，他还爱着你啊……

　　他低着头，没有向场外看一眼，从地上拾起球拍，站起来。
　　精市的球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擦过。他在球场上跑着，跌倒，爬起来，再跌倒，再起来……我只看到他疲惫的身影，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所有的人都在场边静静的看着，包括青学的伙伴，看着他从开始输到了结束。
　　和以前输给小景不同，今天的手冢国光把网球连同心都一起输掉了。
　　我看着他从呆滞的乾那里拿过那个紫红色的液体，整整一杯都灌了进去，然后低着头捂着嘴向外走去。

　　水哗哗的流着，泪也像开了闸般涌出眼底。撕裂的身体没有力气站里，手撑着，我爬在盥洗间的洗手盆前呕吐，苦涩的味道从心底压向胃，一边又一边的翻涌上来，吐，一直停不下来，直到吐出了黄色的胆汁，还是止不住的干呕，真想把疼痛的心也一起呕出来……
　　一只冰凉的手，从身体的左侧伸过来，握着纸巾，蘸着水，轻轻的檫拭着我的嘴角和脸庞……
　　我身体的颤栗通过支着的手臂传到了洗手盆上……微微的抬起头，瞥见镜子里的人，那张苍白的脸犹如枯萎的樱花……
　　再也忍不住了……握住面前的手，将他带入自己的胸膛……紧紧的，紧紧的拥着怀里人，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的血肉……

　　“周助……周助……”
　　苦涩的呼唤在耳边重复着，冰凉的泪水灌进了我的颈项，搂着我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周助……周助……对不起……对不起……周助……原谅我……周助……”
　　四年啊，自己盼望四年的怀抱，现在竟是如此的无助……
　　我费劲的抬起我的右手，机械的屡过他耳鬓的头发。
　　“呐，国光，结束吧，我们结束吧。”
　　“不！不！不！”
　　“可是国光，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不！周助，你就是原来的你。”
　　“不是呐……因为……我不再爱你了……”
　　“撒谎！撒谎！你在撒谎！”
　　“……”
　　“你爱我！周助，你爱我！”他疯狂的摇晃着，“周助，你爱我！”
　　“……”
　　“只要你还爱我，我死也不会放开！”
　　“……”
　　……我……爱你……一直以来都深深的爱着你……可是，国光啊，如今的不二周助只有过去，而你……还有将来……
　　在我的生命中，“……你只是一阵金色的风，从我的指缝间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