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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是花季的花季 ...

  •   昨夜,听见花开的声音。
      雪白晶莹的昙花,饱满到了极限,瓣瓣绽放着,发出清晰的声音——花开的声音。
      我紧闭双眼,不愿睁开。怀里,层层红绸包裹下的书册中,那片荷花干制成的书签,还是花脉清晰着,层层叠叠十四瓣吗?
      Hi,师父。你可知道,那里载记着我的青春,只绽放一瞬的青春——原属于你。
      。。。 。。。 。。。

      师父近日并不出现在早习时间,夏日总让他疲惫似的。
      即使见不着面,白果也可以想象他在雕花躺椅上小憩的模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光影斑驳中,那表情是满足的。
      夏日也不是白果所钟爱的,生性喜水的她,精力在烈日下迅速蒸发。偶尔,她越过几个同门的肩,望一眼不远处的紫沫,那生动的面庞在汗水的浸润下闪闪发亮。白果总有瞬间的眩晕,觉得心头一暗,眼中那个埋头苦练的紫沫,竟是如此虚幻。
      那一天,大师兄罗勒依例当值,笔直地立在树阴下,不动声色地监督着。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正缓慢咀嚼着什么。白果凭嗅觉就能知道,那必是当日新鲜的罗勒叶,刺激的类似薄荷的味道,辛辣无比。
      收回望向紫沫的目光,白果一抬头,冷不防撞上罗勒的双眼,透过镜片依然觉得冷列。心一惊,手慢了半拍,夹起在半空的铜板一松,又落回滚沸的水中,发出“扑通”的声响。
      白果愣愣地盯着水面,仿佛思考这失误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大师兄罗勒已大步开到面前,扫一眼白果先前捞起的半盆铜板,抬手一股脑扣回水中。身后辈分小的同门仿佛是自己挨了罚,牙缝间丝丝儿倒吸口凉气,把头埋得更低了。
      白果面无惧色,只狠狠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紫沫闻声望过来,眼神透着关切又流露出一丝责备,白果心想,回头定又要说我粗心了。
      “白果!”大师姐清丽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唯一的蝉鸣。“师父令你做完早课后,采十八朵荷花,三朵二十八瓣的。半个时辰之内!”
      “可是,”白果指指面前空盆,为难地望着大师姐。“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别号黑樱桃的大师姐昂起下巴,用力点下,优雅地转身离去,毫无回旋。那时的白果,总也想不明白,这清丽优雅的躯体内,怎能装下那样的邪恶。

      采花本是轻松写意的事,可是,夏日的日头下,晕眩着双眼在池塘里寻找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八瓣的荷花,这考察眼力的活儿可就不怎么写意了。
      紫沫当然是不敢帮她的,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等她,脚步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跟在同门后面,去吃饭了。他的两臂僵直,双手紧紧揪着衣角,低垂着头落在最后。白果望着紫沫的背影,完全能想象此刻他紧紧抿住薄唇,无限懊恼的样子。

      童年总是残酷的,硬要把丰富多汁的孩子榨干成规规矩矩才肯罢休。
      师父对于他们,尤其残酷。然而多年来,同门却不曾憎恨。唯一出手过的,竟是紫沫。

      彼时的白果却对此全然不知,她正饿着肚子,缩蹲在池边树的枝头稍儿,枝头微微的上下点动着,目光所及处她暗暗寻找记下位置。讨厌的日光不依不饶,跳跃着射在她的脸上,水面滋生的小虫也围绕上来,挥着不去。
      白果心头敲着鼓点,那首莫名熟记的曲调,总能加强她的忍耐。时不时地,白果冤气地扫一眼远处师父的窗口。卷帘下的窗口黑洞洞的,好像空洞的瞳孔,又像是黑色的咽喉,冷冷地散发着师父的气息。
      [师父准是又生气了。]早已习惯了师父的喜怒无常,白果简直懒得猜测原因。可是这一次,她总觉得不会是只因为自己粗心失手这么简单。
      为什么呢。。。
      汗水湿透了她的后背,一阵风儿吹过,小小的身躯猛地打了个寒颤。思考戛然而止,扑通一声巨响!水面溅起了硕大的水花。
      当精疲力尽的白果挣扎着爬上岸时,手里已多了一沓荷花,朵朵才开一半的样子。要知道,这大大增加了观察寻找的难度,可是师父偏爱含苞欲放,有什么办法!
      “小东西,这么磨蹭。”头顶传来师父的冷哼,白果只觉得手头一轻,费力的昂起头,师父摆弄着接过的荷花,一派闲适。
      忽然,他眼睛一亮,声音拔高一度,道:“少一枝!”
      白果一怔,惊恐瞬间布满双眼。
      “既然没有完成,那么。。。”师父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烁欢乐,清清嗓子,准备宣布惩罚。
      白果却嘴角一弯,狡猾地笑着,昂首挺胸像小鸟一样抖落满身池水,反手摘下池沿边早就瞄好的最后一朵二十八瓣荷花。
      “在这儿呢,师--父!”挥动着手中荷花,白果一脸胜利的得意。浸湿的白衫吸足了水分,呈半透明状,熨贴地裹紧少女玲珑的身躯。
      是的,已是少女。

      那一天,师父望着白果,眼神异样,充满迷惑,缓缓抽出一枝浅粉的小朵荷花。
      只见拈花的手踌躇着,忽高又忽低,悬在半空。
      “是给我的吗,师父?”幼细的声音喃喃问道,几不可闻。话一出口,白果也困惑起来,刚刚说话的是自己吗?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不自在起来,心如撞鹿,怦怦乱跳。
      茫然无措间,白果偏开头,别扭着咬紧下唇,心里期盼师父没有听到。

      池边,热风阵阵,太阳躲进云层。蝉鸣,听不见。

      师父低头望着白果,没有回答。
      那朵小荷花,尚未盛开,仿佛赌气嘟起的嘴,被轻轻别入白果耳畔的黄发。没有话语,就那样细细端详着。端详中,他修长的手指,摩挲上白果娇嫩的面颊,别样温柔。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师父的瞳中映出一轮乳白的弧影,如春枝抽芽般舒展。

      水珠自湿透的衣角有规律的滴落,嘀嗒,嘀嗒,嘀嗒。 。 。 。 。 。

      [那一刻,师父望着我,却又不是望着我,他的目光透过我,一刻不停地奔向遥远的深处——那唤作“过去”的地方。]
      那一刻,幼女白果首次被一种陌生的情愫所打扰,原本温润的心尖儿纠结起来,僵硬成石块,密密麻麻地刺痛,瞬间布满心房。
      那一刻,他缓缓拥紧她柔软的身体,揉搓着,失神地喃喃道:“阿伊———”。
      一如数年前,那个生死一线的雪夜。

      那一天的那一刻,成为分界,某种改变发生在了幼女白果身上。
      所有对师父的爱恨憎惧,所有原本泾渭分明的情感,统统混杂在了一起,仿佛那被意外打乱的牌局,反反正正,再也拼不回原样。

      那一天,那朵十四瓣的荷花,被白果仔细夹入书卷中,随时间流逝终于阴干成了干花书签,多年后依然瓣朵清晰。嗅一嗅,仿佛仍然残留着幼女乳白的芬芳。

      白果封存了整本书卷,用昂贵的驱虫水浸染绸缎,层层包裹,却绝少打开。
      。。。 。。。 。。。

      那一天后,师父不再唤她“小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来了,加油加油,给自己鼓劲儿——为了大家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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