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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重逢怅然——紫沫与我 ...

  •   白果曾于心灰意冷时问过师父:“有些人为什么要让他们相遇,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躲开?”
      “躲?”师父讪笑反问:“天涯海角,你要躲到哪里?躲得了天下人,可躲得开自己?”
      在时间之流中漂白了很久后,白果终于不得不承认:怨天怨地,原来都是自己。。。
      情爱从来都是没有回路的单程输送,喜怒哀乐亦不是因为某个人,某个你生命中偶遇的人,某个你一度认为重要无比的人。来往的全都是过客,只有自己是永恒的主题。
      爱也罢,恨也罢,注定只是一场独角戏。付出的自由属于自己,原就不该寄予回报。这样想着,那残存的一丝怨与伤痕竟也轻飘起来,烟絮般袅袅升空,再也抓不牢靠。

      床边,伊南娜半跪在地,迟疑地凝望着床中紫沫。原先的猜测被证实,一时间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摇着头,她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腰身撞上桌角发出一记闷响。
      床上,原就白皙的紫沫此刻异常苍白,薄而透明的面容,仿若虚幻。听到声响,他本能地眉头微皱,轻哼一声翻身埋入被褥,再度昏睡过去。
      狭小的警察宿舍,刹那间静若真空。
      另一旁,见紫沫生命无恙,狼神放下心来,全身一松,终于体力不支跌坐椅中。默默看着胸前的双手,他低声说道:“他,是我的线人。”
      “你纵容他,身为警察,你竟然纵容他吸毒!”目光一沉,伊南娜毫不客气地厉声质问,好像护仔的母亲一样凛然。
      “纵容?”狼神也拔高嗓子,气不打一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是我把他丢进戒毒院!不然他早就小命不保!是我救了他,是我,是呃——”狼神急切地高声反驳,一口气提不上来,咽喉一哽,面色愈发苍白。
      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理亏的她目光一黯,不再吭声,幽幽地望向紫沫。
      缓缓气,狼神也平静下来,虚弱地对伊南娜说:“他以前吸的比现在凶得多。K粉纯度很低。你,你也不必太担心。”说完,狼神自己也有些吃惊。[这是在安慰她吗?这个女人,她今天整惨了自己,挑战了自己所有的底线。再说,她和半支莲是敌是友都不确定呢!是什么,是什么感染了他?是她心忧的目光吗,柔弱得犹如一位无措的年轻母亲?]
      巨大的疲惫感黑夜般涌上,体力的透支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狼神被迫停止思考。
      一旁,伊南娜低垂着双眼,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无意识地轻轻抚弄腰间的背包。“对不起。。。”好一会儿,她才喃喃说道。像是在给狼神致歉,又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忽然,似乎触摸到什么,手指一顿,她抬起头来。
      “你真该好好休息了,今晚,可是多事之夜。”说着,伊南娜从背包里掏出一盒锡纸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大盒纸盒装的100%纯苹果汁。摸一摸,尚有一丝温热,显然是特意加热过的。
      “腹泻脱水会流失大量电解质,严重的能致人休克,喝温热的果汁是最好的补充方法。”说着,伊南娜细心地打开果汁封口,佯装随意地递到狼神手中。表情却泄密似的露出心虚,清一清嗓子她硬绷起脸说:“刚才耽搁了时间,有点凉了,好在你体健如牛,喝冰的也没问题。”
      一直面若冷铁的狼神,听后微微一愣,僵硬的表情旋即松动,当下也不作怀疑,接过来立刻仰头吞咽。喝到一半,他抬手暗下录音机播放键。眷美的歌声再度响起,缥缈妖娆的女音中,狼神放松身体仰面躺下,慢慢合起双目。
      略带沙哑的歌喉,自顾自地吟唱起来:

      If you go away,If you go away,If you go away
      如果你离开我,如果你离开,如果你离开...
      As I`m the real must There`ll be nothing left
      如果我的结局将是什么都不能留下
      In the world to trust Just an empty room
      那在世界上我能够相信的也只有那间空空的房间
      Full of empty space Like the empty look
      足够的空间让我尽情的幻想和期待
      I see on your face I′ll be the shadow
      我将成为你的影子看着你的脸
      Of your shadow I fell you might have kept me By your side
      只有成为你的影子我才觉得我依靠在你的身边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If you go away
      如果你离开我,如果你离开,如果你离开...

      师父说过,人只有两种状态:昏睡和警觉。没有中间路可走。生与死,那不过是人类自定义的狭隘概念。正如诗中所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尘世中,只有那昏睡漫长地持续着,直至漫漫无边。有时候,你非得挑破那旧日陈伤的紫黑色结痂,才能在剧痛中猝不及防的醒来。
      。。。 。。。 。。。
      今夜,时间沸锅里翻涌起的全是旧情旧事与旧人,只有狼神是新的。而人们,似乎只能依照过去的一切来定位当下的自己。人们总爱牢牢抓住过往的是是非非,企图和死亡一起将它们拖向永恒。
      而自己呢,伊南娜想:[不甘忘却的怨恨与悲伤,说到底也许只是用来维持与那个人的联系罢了。多可悲,要牵挂一个本不属于你的人,要维系着与他的交集,竟只有怨恨这个方法。
      默默凝视着此刻被单中的紫沫,凝视着他被毒瘾百般折磨的身躯,伊南娜如多年前一样,依旧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的选择总是如此孤注一掷,如此的——没有生路。
      而多年前的那个时候,尚没有伊南娜,也没有半枝莲。她的名字叫做白果,而他,叫紫沫。

      弯腰俯身,纤指落下处,伊南娜轻柔地为紫沫掖好被子。起身刚想离开,指端一凉,碰触到硬物。微微一怔后,仿若触电般,低垂的黑瞳蓦地睁大,她身影一晃险些跌坐地上。
      陈年的伤疤一朝见光,绝望与哀伤粘稠的交织在一起,迫不及待地从那厚厚的结痂处涌出。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根本就无法逃避。在你侥幸以为忘却的时候,它们却在你无意识的深处,悄然地生根发芽。细细的根须一根根,一丛丛地扎下,密密麻麻犹如缀网,不知何时何地触发了其中的哪一根,刹那间,血色的记忆倾巢而出向你袭来。
      血债一定血偿,即使你并不想。
      手背迅速地拂过,紫沫的头发下,一枚秀气简洁的叶片形耳钉露了出来,很蹊跷地别钻在耳廓内侧。银色的耳钉下,藏青色的纹身若隐若现,蜂蜇般深深刺痛她的双目。短暂的惊讶过后,睁大的黑瞳中愠怒慢慢浮了上来。伊南娜目色一寒,透出决绝。
      狠甩一下头发,她霍然起身,扣紧脑后的连衣帽,踏风般几步移到门旁。门前,她停下身子,回头刚想要说什么,一抬眼看到狼神疲惫的模样,迟疑一下,默默掩上门。
      门外,歌声依然清晰可闻,优缓地荡漾在空荡荡的走廊,充斥着每一寸角落。
      If you go away,If you go away,If you go away
      如果你离开我,如果你离开,如果你离开...
      But if You stay I`ll make you a day
      如果你还能留下和我在一起,我将和你享受我们的一天
      Like no day has been Or will be again
      像我们从没有过的一天
      We`ll sail the sun We`ll ride on the rain
      我们仍将披着太阳,乘着雨点远航
      We`ll talk to the trees We`ll worship the wind
      我们还会借着信仰中的风和树交换思想
      And if you go I`ll understand,
      如果你还是将要离开,我仍将理解
      Leave me just enough love To hold in my hand
      只要留下我能抓住的那一点点的爱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如果你离开我,如果你离开...

      警局宿舍的走廊窗外,梧桐树上最后的几片枯叶遇风微微颤抖,再也挂不住树梢,打着旋儿悄然落地。树下,伊南娜轻盈着地,整一下黑色的紧身装,检查无误后迅速消失进夜中。
      路灯寥落的亮着,又是一个寂寞的夜晚。她心想:[无论如何且把今夜熬过。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事要做。]
      。。。 。。。 。。。
      一阵狂风般的急行后,荔枝小巷里,伊南娜终于慢下脚步,微微仰头调整匀呼吸。昏暗的小巷里,她继续无声地走着。忽然间觉得烦闷,一伸手扯下帽子,泛黄的头发蓬松的露出来,好像顶着一只小小的鸟巢。
      前方不远出,一辆破旧斑驳的白色吉普车斜停在路旁。车中廉价劣质的音响正咿咿呀呀地放着歌。听曲调有些熟悉,伊南娜驻足留神分辨,原来是那首法语版的《爱是蓝色的》。
      白吉普的车门虚掩着,不一会儿一个肥硕的男人从路旁旅馆里钻出来。她轻盈一闪,隐入黑暗的角落。门帘处,胖男人狠狠跺一跺冻僵的脚,嘴里嘟囔着抱怨糟糕的天气。
      透过虚掩的车门,伊南娜看见副驾座上坐着一个少女。少女此刻身体微微前倾,正侧头聚精会神地聆听广播里的歌曲。
      昏暗的车灯下,少女的面容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倒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灯光下显得格外油亮。伊南娜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露露,不禁仔细打量起那女孩。只见她一身市郊县城的打扮,厚厚的红黑粗格呢外套令身体看起来十分臃肿。
      歌声戛然而止,突兀的冒出某某保健药品的广告播报。这时,胖男人走上前拉开车门,边喊着女孩下车,边从车上拎出装行李的编织袋。女孩应了声却没有回头,反而更加凑近音响,几乎把半张脸贴上。
      胖男人抗起行李,急不可耐地迈进旅馆。一回头见看少女纹丝未动,他脸色一沉,立刻粗着嗓子喊她跟上。
      “听,听完,让俺听完。。。”少女应声拖延着,合掌于胸前,祷告广告快快过去。
      “以后有的是时候听,来里面儿爱听什么听什么,想听多久听多久。喂喂,听见没你,快点儿个!”男人铁青着脸,高声催促着少女。
      “马马上就好。再等,再等等。。。”少女死死盯着面前的音响,满脸焦急渐渐凝固成绝望,一秒钟变得好像一世纪那么长。
      “你来挣钱还是听歌的?都到城里了还使什么驴性子,别给脸不要脸!”男人狠呸一口,行李一丢,上前扯着辫子毫不费力地揪出少女。
      “太好听了,真是太好听了。。”少女自顾自地喃喃着,一脸混沌,全然不觉疼痛。车外的寒风刺激得她浑身一颤,表情却是一脸的痴迷。
      “好好好,好听好听,等赚了大钱回家给你弟你娘给你全村儿买大彩电,让他们都听听这洋曲子,咱先上里边儿慢慢听。这大冷天的,瞧这小脸儿都冻得通红了。”男人咽口唾沫,堆起一脸假笑,软硬兼施,连哄带摇,企图把少女弄进屋去。
      胖男人的话似乎挺管用,少女目光一黯,不再挣扎。
      这时候,广播里传出播报:“下面请听众朋友们继续收听歌曲《Love is blue》——《爱是蓝色的》”悠扬的女声合唱再度响起,空洞的甜美透着忧伤。
      女孩儿正一脚跨进旅馆,她分明听到了歌声的召唤,身子一僵正预回头。砰!弹簧门重重的反弹关上,震碎无数留恋。
      下一秒,门砰地一声又被推开。伊南娜心下一喜,以为是那少女,谁知却是胖男人出来拿行礼。只见他胡渣围起的嘴嘟成圈吹着口哨,双腿兴奋地左右搓捻着直打颤。
      仿佛吞了苍蝇般,伊南娜觉得一阵恶心。刚刚急走之后稍稍轻松些的胸口,此刻再度被无数棉团密密匝匝地堵住。
      她心里明白:本来,她也可能这样被对待,被蹂躏,被摧残的。而她不是露露,她一定会因此破败不堪。是的,原本师父也是可以这样对待她的。可是没有,他将她看得那样重,那样重。是她,是她辜负了他。刻意抹煞他的珍爱,只把他的不是牢记。
      再遇紫沫,伊南娜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真心,自己的过错。
      而人生之役,无日无之。她忽然厌倦了,厌倦这种没有尽头的逃避。[如果,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可以弥补师父了吧。如果那样的话,就可以面对师父了吧?]伊南娜心想。[应该可以的,不,一定可以的。]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她给自己的决定鼓一把劲儿。
      。。。 。。。 。。。

      城市的另一端,警局宿舍的走廊尽头,狼神的门下塞着一张淡黄的纸条。惨白的荧光灯先睹为快地照耀其上,只见一行工整的隶书写道:
      “周日,老时间,本城最棒的拉面馆见。—— 赠果汁者”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继续17章的现代时写的,因为很久未更新,有以前看本文的朋友请从17章重新看起,比较容易连贯情节。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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