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少年——银猿》缦茱纱华

20、20

　　回到城里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匆匆吃了饭，没再说什么就各自睡觉。
　　半个月后，高杉跟桂离开，高杉要趁着天冷哪都不能去好好给桂补补，等到来年继续云游。
　　三个月后，冰雪退去，南雁北归。花开了，也要开战了。银时有时候真的是处在矛盾之中，坂本辰马抛给他的问题，他依旧没有想透过。他最原本的设想并不是这样的。在他最初给自己的计划中，没有她，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有的只是片叶不沾身的决绝。可是他不该有的都有了，所以不该来的也都来了。

　　之前早已听说延庆帝退到江北，留下的依然是护国将军。京都近在眼前，只要占领了京都，形势就会大不一样。不管你延庆帝是天命所授还是万民朝拜，都是成王败寇。
　　只是最近流落到凤栖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延庆帝本就是治国无方，一味贪图享乐，听信谗言，搜刮民脂民膏。现在是战争，赋税更是达到了百姓收成的一半以上。所以他们已经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纷纷逃离。
　　抱着一丝希望，他们投奔叛军治下，只是希望能过得好一点。坂田银时于情于理都不能将百姓拒之门外，不然自己跟延庆帝有什么区别？打到现在，说没有私心是假的。他距离那个世人仰望的位置已经那么近了，因为得到过，所以想要得到的更多。而他，有自信比延庆帝强。
　　【银时，你看这么多可怜的孩子啊！】菖蒲看着不远处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们。
　　【有时间同情他们，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应付他们。】坂田银时不去看他们，他必须让自己狠下心来。
　　【我去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没有理会银时的话，她就自顾自地走了过去。这么久的相处，菖蒲越来越会从他的话中过滤出不好听的舍弃掉。
　　坂田银时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他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操心。
　　据判断，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会是晴天，而休战了三个月之久的士兵们也整装待发。之前因为坂本辰马的话，他没有继续招兵买马，带着这仅仅几千人的队伍，坂田银时显得信心得有些过了，毕竟对方完全有可能是数以万计的大军压境。不过他的信心也不是没来由的，现在民不聊生，护国将军那边的军饷一定成了问题，没有军饷，那么多士兵靠什么吃？所以尽管人多，他们却不足为惧。
　　于是下令，做好准备，五天后开战。
　　对于战争的认识，坂田银时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是他仍旧抵制不住想起尸体，想起血的恶心感。他一遍一遍坚定着自己的信心，让自己不要动摇，虽然之前坚持的许多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有些底线不能变。

　　当第一声厮杀响起的时候，坂田银时觉得像是在梦里。他的一身铠甲在春日的阳光中熠熠生辉，阳光刺着他的眼睛，让他只能眯着眼看着阵前两军的对垒。不断有士兵倒下，不断有后面的冲上去。突然他心里竟然想起了一个比喻，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让两旁的士兵心生疑惑。
　　坂田银时举起手中的剑，声音直冲云霄：【你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让迎面的敌人死在我们的剑下！】身后的士兵们早就摩拳擦掌，回答整齐划一。
　　【好，就跟着我一起让所有的敌人死在剑下！】说着银时夹紧马肚，第一个冲了出去。
　　各种各样的身影冲进眼帘，然后重重的倒下，血在脚下盛开了一朵朵红色的花，异常美艳动人。耳边刀枪的碰撞声，倒下人们的呻吟声，声声入耳却充耳不闻。
　　对方将领见坂田银时气势逼人，竟在慌张中鸣金收兵，仓皇逃窜。看着丢盔弃甲的士兵，新八在一旁问：【还追么？】
　　【穷寇莫追。】银时说着用身上沾满血的衣服擦了擦长剑，把剑收回剑鞘后，转身回城。没有土方十四郎做对手的战争，太枯燥。
　　回到凤栖城，只见菖蒲已经在城门口等候。她相信坂田银时不会有事，但是还是在担忧中过度了他离去的这段时间。
　　走到菖蒲面前，他本想伸出手抱住这个满面焦虑的女人，但是看到自己满身的血，他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想要收回去时，却被菖蒲抱住：【没关系的。】她说。
　　【这不是我的血。】他赶忙说道。
　　菖蒲没有动。【我知道。可是我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啊！别人的血弄脏了你的手怎么办？】银时说着推开她。
　　菖蒲这才明白过来，跟在他后面一起进城。【我帮你洗澡吧！看这满身的血，一定要好好洗洗。】
　　【你确定你不会流鼻血？】坂田银时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虽然银时的身体她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每次看见浴中的银时，菖蒲总是鼻血直流。
　　【银时，都是你让我看的太少了。】看着菖蒲满面的憧憬，银时一时无语。
　　刚才的厮杀，现在的温存，场景转换太快，让银时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哪个是虚幻的。

　　关于血的话题似乎成了现实。
　　第二次打仗回来，坂田银时依然满身是血。只是这次，他是被人抬回来的。苍白的面色，毫无血色的双唇，只有睫毛微微的颤抖才让菖蒲知道他是活着的。
　　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受伤那次，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站的地方离床很远，眼看着军医进进出出，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等到安静下来的时候，她神使鬼差地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竟是那么漫长的一段距离。
　　握着他有些冰凉的手，她颤抖着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滴眼泪也没有。
　　【醒醒......】菖蒲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怕是被别人听了去，【醒醒啊......喂！】
　　他没有动，双眼阖着，跟平时睡觉一样，只是苍白的面色让人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顺着他的身体看下去，左腿已经被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但还是有血渗出来。身上的衣服满是血污。她知道他是最爱干净的，所以她起身，从衣柜中拿出一件他平时最爱穿那件长袍，又拿起一把匕首。
　　她颤抖着手很容易地割开了他的衣服，因为之前包扎的时候衣服已经割开了许多，所以菖蒲很容易地割开了。早已经准备好等着他凯旋的洗澡水温度刚好，她一点一点擦拭着他的身体，轻轻地，缓慢地，像是在举行一种仪式。
　　擦完身体，她费力地帮他把干净的衣服换上。她先是把衣服套进他的胳膊，然后从身下把衣服裹进去，又套进另一只胳膊。等好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一身汗。她全然不顾自己，又开始帮他扣扣子。一颗，两颗，三颗......最后再束上腰带。
　　干干净净的坂田银时，像是没有沾染任何人的鲜血，像是他没有杀过任何人，像是当年的他。
　　失去的痛苦早已经体会过，只是看着眼前全然不动却依然呼吸着的他，感觉完全不同。也许，那时候的痛苦是自已想的，所以可以哭，可以痛。而这次菖蒲才体会到，真正切肤彻骨的疼痛，可以让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任何的语言也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一直一直在想平日里的他。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知道她要帮他收拾留下来的这个摊子，她不能让他的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如果是他的话，现在会做什么？没有了将领，那些士兵要怎么办？她努力用银时的思维去想这一切。
　　爱你，就把我当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