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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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天黑的晚，用过晚饭，天色尚还明亮。
三花不肯离开，秦折草只得让它留在客栈里，嘱咐小二不要进去收拾，便带着长生绕近巷子去王家那里了。
王家的后门开在马厩那里，门开得不小，方便车夫把马车驾出来。秦折草在门外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几声猫叫，门便静悄悄地开了一条缝，里头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示意他们赶紧进来。
两人侧身进去，秦折草问道：“王夫人？”
女子颔首，低声道：“唤我二娘。他们都在前厅用饭，我现在带你们去老爷子那个院子，院子里靠左的房间是阿渊住的，他还在发烧，派了一个侍女守着，待会我把侍女喊出来，你们溜进去藏好就是了。”
说罢也不等两人回应，便带头疾步走去。
三人出了马厩，便是前厅廊下那条石子小路，二娘垂着头贴着墙壁走着，隐隐可以听见前厅传来的碗筷碰撞声。进了垂花门，二娘径直朝西北角的院子走去。
“这边是阿渊的房间，你们先藏一下，我去把婢子叫出来。”二娘低声道。
“诶，等等！”秦折草连忙拽住她，在二娘冷冽的目光下松手，干笑道：“那个，天色还亮着，这院子又这么空旷，就算婢女背对着我们，我们也很难就这么溜进去吧。”
“你们连这点都办不到，怎么救阿渊！”二娘眼梢微微挑起，语气凛冽如刀。
秦折草举起双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二娘不甚信任地剜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裙，挺直了背步履匆匆地走了过去。
秦折草悄悄对顾长生道：“这位娘子可真是厉害。”一面说一面作出小生怕怕的样子。
顾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折草丧气地道：“好吧，把这个握在手里。”他塞给顾长生一枚小小的干枯的草叶。
顾长生刚一拿到手，便发现周遭骤然昏黑如夜，连身旁的秦折草也看不见了。
正茫然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手心温暖还带着汗，正是秦折草。
“小声一点。”秦折草轻声嘱咐道，拉着他就走。
被门槛绊了一下的时候，秦折草扶了他一把，顾长生还能听见不远处婢女和二娘的说话声。
“好了，把草叶子揉碎丢了。”似乎是躲进了衣柜一类的地方，秦折草掩好门，吩咐道。
顾长生听话地照办，光线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他打量了一番，果然是在衣柜里头，柜门没有关紧，露了一小条缝隙，秦折草正凑在那里往外看。
“那是什么？”顾长生细声问道。
“变昼草。”秦折草简洁地回答道，“嘘，那个侍女回来了。”
两人一起向外看去，只见侍女一脸困惑地进了门，将门掩好后，去看了看衣柜对面床幔里头躺着的孩子，重新换了块布巾敷在他额头上，便坐到一边开始描花样子。
秦折草看了一会儿，凑到顾长生耳边道：“还有好久兔子才上门，你先睡一会儿。”
因为怕被侍女听见，他的声音极轻，跟往耳朵里吹气似的，顾长生只觉得那边耳朵开始发热，心底里有些怪怪的。
等秦折草从他耳边离开，他忍不住揉了揉，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后靠住衣柜壁，听话地开始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晃醒了。
秦折草见他醒过来，便轻声道：“你看。”
照看孩子的侍女已经在房间另一侧的小榻上睡着了。房间里点着灯，明明罩着琉璃的灯罩，里头的烛火却不安地跳动，明明灭灭的，长生对这种场景再熟悉不过，他也感觉得出来，房里的阴气与初进来时已大不相同。
“亥时刚过就忍不住了。”秦折草低声道，“真是贪心啊。”
只一会儿功夫，在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幔旁，一团黑气涌动着，慢慢成了形，只不过在顾长生眼里，还是黑蒙蒙的雾气模样，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食小儿鬼。”秦折草喃喃道。
顾长生侧过脸，想问他什么是食小儿鬼，却见秦折草嘴角微扬，竟是带着笑，然而眼里殊无笑意，那股燥热的杀意连顾长生都觉得刺得慌。
“折草？”他忍不住拽了拽秦折草的衣袖。
“什么？”秦折草转过头来，杀意骤然消散，顾长生凝视了他一会儿，垂下细密的睫毛，摇了摇头，“你不动手吗？”
“我是武修，不用费那些念咒功夫，什么时候出手都可以，现在还不行，要等那鬼开始吸食小孩的气血，正沉溺时再一击必杀。”秦折草解释道，不知是不是烛火映照的关系，他修长的眼睑上渗着一层薄薄的朱红色，看起来格外妖异。
两人说话间，那黑气已然化成了一只四肢细瘦，肚腹滚圆的东西，头的部分长得十分奇异，倒三角形状的黑黢黢的面孔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只扁平的鼻子，鼻孔奇大，此刻正翕动着像是在嗅闻着什么，嘴的地方伸出一根长长的尖刺，不时有粘液从尖刺顶端低落，在地上烫出一个个黑色的疤来。
“食小儿鬼看不见东西，只能靠嗅觉来寻觅食物。”秦折草专注地盯着那只鬼，“等它将嘴插入那孩子的额头，就是动手的时候。”
顾长生看了半天，也不见那一团雾似的东西有什么动静，便百无聊赖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烛火猛地一抖，熄灭了。
顾长生茫然地抬起脸，月光透过窗棂轻慢地洒了一地，好歹室内不算漆黑一片。他嗅了嗅，房内似乎多出一丝奇异的血腥味。正奇怪时，只听秦折草蓦地轻笑了一声，柜门砰然大开，顾长生压根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仿佛只一步便跨到了床边，手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满是锈迹的短剑，一声不吭地斩了下去。
这一剑下去，方才还黑气涌动的鬼凝滞了，过了片刻，一声尖啸从鬼身体里冲了出来，震耳欲聋，顾长生只觉耳膜都要被刺破了，难受地捂住耳朵，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顾长生捂着耳朵眯起眼，勉强看见立在床前的秦折草将剑拔了出来，有什么东西顺着剑身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他蹲下身看了一会儿，朝顾长生招招手。
顾长生从衣柜里笨拙地走出来，凑近了才发现地上只剩一滩黑血，散发出恶心的腥臭味。
“它死了？”顾长生小心地绕过黑血，也蹲了下来。
“你看。”秦折草在他面前摊开手心，一颗小珠子死气沉沉地躺在那儿，里头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左冲右撞的，“这是那只鬼仅剩的鬼气，拿回去喂猫，今晚就不用捉老鼠了。”
“捉老鼠？三花吃这个不会吃坏肚子吗？”顾长生拿指尖戳了戳珠子。
“猫鬼哪会吃坏肚子，我要是不给它带吃的，它挠我可就惨了，既然把它招出来了，子时就必须投喂啊。”秦折草撇撇嘴道，他眼睑上那层单薄的胭脂色已消退，此时看来与平时毫无二致，“我们走吧。”
“恩。”顾长生捏着鼻子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滩黑血，跟着秦折草蹑手蹑脚地把门打开，正要出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你们是谁！”
秦折草刚要迈出去的脚顿时僵硬了。
顾长生转过身来，看着惊惧交加的侍女，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我们是来抓鬼的。”
回复他的是侍女的尖叫声：“来人啊，抓贼！”
亥时三刻，原本应沉睡着的宅邸灯火通明。
被喊起来的众人都聚在王家老爷子的院子里头，王令宝、王不意、二娘，还有几个顾长生他们没见过的男男女女都沉着脸，围着居中的两人或坐或站。
老爷子也起来了。他年纪虽大了，看起来精神却还很好，坐在红木椅子上，盯着这两个被抓住的“小贼”久久不语。
时间长了，王家人先耐不住了。王令宝上前一步，喝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
顾长生垂着头，小小声地打了个呵欠，他习惯的睡眠时间长得很，现在困极了，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了。秦折草倒是很给面子地回答了：“翻墙进来的。”
“你唬我呢，臭小子，外院的墙有九尺，你倒是翻给我看看！”王令宝大怒，一把抓住顾长生的胳膊，“还有你，问你话呢，少给我装死！”
他力气用的极大，顾长生整个人都晃了晃，疼得皱起了眉，秦折草见状刚要动，便见顾长生抬脸道：“大叔，放手。”
王令宝愣了愣，他这才看清顾长生的容貌，虽然脸上没什么神情，但天生无辜荏弱的长相让王令宝不自觉地稍微放松了一点手劲，声音也没那么凶悍了，“先回答我的话，你们怎么进来的！”
顾长生自然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握住了王令宝抓着他的那只手，也未见他如何用力，王令宝便龇牙咧嘴地放开了他，向后退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顾长生揉了揉被抓得有些泛青的手腕，对秦折草道：“我想回去睡觉。”
秦折草摸了摸他的头，向众人耸了耸肩，道：“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反正老爷子，你的宝贝孙子没什么大碍了。长生，我们走。”
说罢便牵着顾长生往外走。
王令宝脸色铁青，喝道：“拦住他们！”
守在门口的家丁刚要动手，便听一直沉默的老爷子忽然发话了：“让他们走。”
“爹！”王令宝大惊失色，“怎么能……能放他们走呢！”
“你给我闭嘴！”老爷子瞪了长子一眼，接着对困得走路都遥遥晃晃的顾长生道：“你叫长生？”
顾长生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秦折草身上了，闻言只是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我认识你父亲。”老爷子继续道，“你手腕上有颗蜘蛛痣，没错了，当年我看着你被你爹抱进半山宅里头的。”
顾长生垂着头，没有说话。
“现下不是谈话的时候，明日还请你再过来一趟，你父亲把一样东西存在我这里，我要还给你。”老爷子站起来，叹道：“我还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