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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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奚，百姓家中用来代人承受灾厄，祛除伤病的柏木人偶。
说是百姓，但等闲人家也雕不出多么精致的人偶，须知这种代人受过的替身，当然是愈精致愈好，越是与主人相似，便越能发挥效力。而方才秦折草所见若真是柏奚，那逼真精细程度真是世所罕见，也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制出这么一具来。
“既是柏奚，那怎会有血肉？”秦折草手心里满是冷汗，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顾长生沉默片刻，道：“相由心生，你第一眼便觉得是个人，即便是柏木雕刻的人偶，在你眼里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还是你不相信那是柏奚？”他乌黑的眼睛毫无遮掩地盯着秦折草，这次却把秦折草盯得脸色愈发苍白。
见秦折草不说话，顾长生微微垂下眼睫，道：“你不信也罢，再过不久就天明了，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说罢，他也不再看他，自顾自转身去床边坐下，合上眼竟开始小憩了。
徒留下秦折草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此时再细细看顾长生的容貌，虽然还是同傍晚一样秀丽，却不再给他荏弱无辜的感觉，那比一般人来的白皙的肌肤，在模糊的月光下透着森森鬼气，像现在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便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娃娃，秦折草蓦然生出一股奇怪的念头，真正的顾长生早已死了吧，眼前的这个才是柏奚，是做得过于精致而取代了主人的柏木娃娃。
这想法一旦生出，便扎了根似的在秦折草心里驱之不去。秦折草咬了咬牙，无意识地在裤边拭了拭了手心的汗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顾长生走去。
像是被魇住了似的，他忘了自己是玄门子弟，明明有更简洁明了的方法来证明对方的身份，他却选择了最叫人啼笑皆非的法子——他伸手按上了顾长生的胸口。
单薄的胸膛下，毫无动静。
秦折草整个人都僵住了。
“如果你是想摸心跳的话，你摸错地方了，这是右边。”顾长生没有动，只是有点儿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皱眉道。
看秦折草还是呆呆的没有动静，顾长生干脆自己动手，将秦折草的手从右胸移到了左胸，“我是活生生的人。”
手下的胸膛透过衣衫传来微温的热度，心脏的跳动虽然有些微弱，却确真价实。
“你确认完了么？”顾长生问道。
秦折草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把手收回来，脸上终于现出了血色。
两人相对无言。
顾长生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有些湿漉漉的眼睛显得清澈而明亮，他模模糊糊地说：“你不要疑神疑鬼的，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稍微睡一会吧。”
被方才自己的乌龙弄得很是难为情的秦折草闻言撇了撇嘴，虽然心里还有些顾忌，但顾长生那句“我是活生生的人”不知怎么就令他放下心来。
他四处望了望，整个西漏阁其实同东漏阁布局相似，只不过门对面的墙壁上什么都没挂，白色的墙面上因为潮湿而显出些许霉斑来，还有不少水痕，大约是渗水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走到顾长生倚靠的那张床边，靠在另一头，学顾长生的样子合上眼。
再睁眼时已是清晨。秦折草才睡醒，还有些迷糊，揉着眼往身旁一看，原本倚坐着的少年已然不在了，床铺上一丝皱褶都没有，倒好像没人坐过似的。
秦折草立时清醒过来，正要出去，便见顾长生端着一盆水用脚轻轻踢开门进来了。
他看了秦折草一眼，将水盆搁在桌上，说：“稍微洗漱一下吧，喏，布巾。”
秦折草怔怔地接过，顾长生便绕过他，过去把秦折草坐的那一边也铺平了。
秦折草胡乱抹了把脸，便跟着倒水的顾长生出去，他往左边看了一眼，正房的门还是半掩着的，顾长生头也不回，“想看就去看吧。”
秦折草踌躇片刻，便折去了正房。
将门推开，昨晚血腥恐怖的景象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只是在极其干净的青石地面上，卧着一具残破的尸骸。
僵冷的关节，白得生硬的表面，的确是柏奚。
这具昨晚被当成替身的柏奚被撕咬得破破烂烂，肚腹处被生生劈开，里面淋了牲畜血的棉絮洒了一地。
秦折草头一回见到柏奚，还是如此栩栩如生，便是连一颗蜘蛛痣都分毫不差，他眯起眼，出了神地盯着这具凄惨的尸体。
“啊，这个已经不能用了。”顾长生习以为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秦折草这回倒没被吓着，他回头，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又是一具柏奚。
顾长生半搂半抱着跟他一般高的人偶，经过秦折草身旁，走了过去。他将新的柏奚放在正房的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又回到堂前来，蹲下身开始收拾一地的残骸断肢。
秦折草看了一会儿，哑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长生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乌黑的眼睛纯净而无辜，仿佛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秦折草闭了闭眼，尽管只相处了一个晚上，秦折草也明白了，其实顾长生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说话的时候也基本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他的外貌实在很具有欺骗性，不管怎么做怎么说都给人柔弱无辜的感觉。
秦折草偏过头，尽量不去看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顾长生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假如阿婆在的话，也许你能得到答案。”
“阿婆？”
“以前在这里照顾我的人，不过她两年前就死了。”顾长生继续收拾起来，“她是阴月日出生，加上既聋又瞎，才能在这里照顾我这么久，换了常人恐怕三天都熬不下去。”
“那你呢？为什么能在这里住这么久？”秦折草追问。
“因为这里就是为我而建造的。”顾长生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然而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
秦折草语塞，什么叫为你建造，这种夜夜上演货真价实的闹鬼戏码的凶宅，根本就不能住人吧！
顾长生继续道：“我体质特殊，如果不住在这个宅子里，不用浓重的阴气养着，我根本活不下去，说起来我虽然是人，但在那些厉鬼凶魄眼里，大约跟它们是一样的吧。”
秦折草喃喃道：“到底是怎样的体质啊，孤阳不长孤阴不生，这里断了生气，阳气微弱，怎么看都没法活啊。”
“这你该去问我父母，不过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顾长生也不嫌脏，将一团棉絮残肢拢做一团，抱了起来。
“没了。”问了跟没问一样，秦折草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那你待会收拾收拾就走吧。”顾长生往外走去，淡淡道。
“诶？”秦折草睁大了眼，愣了愣，才追过去，道：“你赶我走？”
即便明白顾长生并不是初见时自己所以为的荏弱少年，他也的确有离开的打算，但顾长生开口赶人还是让他有些不甘心。
“我不能离开这里，你不能留在这里。”顾长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秦折草，“你自然要走。”
单手拎着包袱，秦折草嘴里叼着一根被晒得黄蔫蔫的草叶子，慢悠悠地晃下山。
离开那幢宅子不久，盛夏特有的燥热感便迎面扑来，秦折草眯着眼，有些蔫蔫的。
这条山路是顾长生指给他的，说是可以绕过山下的小镇子，他毕竟在鬼宅住了一晚，若是再回到镇子大概也不会受欢迎了。
只是这条山路许久没人走了，颇有些崎岖，两边的灌木野草几乎盖过路面，秦折草一边拿路边捡的树枝开道，一面思索着那幢凶宅的构造。
然而他对堪舆之术实在不在行，怎么想也想不出破解之法，他烦躁的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把这事放脑后去。
“恩？”燥热的空气中隐隐飘来焦糊味，秦折草皱着眉又闻了闻，确定是哪儿烧起来传来的气味，“不会是山火吧……”秦折草站住了喃喃道，耳边一直聒噪的虫鸣蓦然消失，周遭寂静得令人心生不安。
他下意识地往宅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尽管树木遮挡住了视线，那冲天而起的黑烟却昭示着起火的地方正是顾长生所住的凶宅。
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秦折草咬了咬牙，拔腿便往山上冲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