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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逃出升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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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萧索,命如草芥,这便是江湖。
当年秋末,顺风镖局行镖从人界到异神界,三位当家六位镖师,途经万蛇崖,先后遇险,仅存大镖头于显,身负重伤,生死不明。
安乐扶着于显紧跟在子顔身后,简提了剑随后。四人却是折回玫瑰花精的洞穴。雪地之径不过几里,但万万走不过去了。
洞穴入口掩映在玫瑰花丛中,里面却别有洞天,一汪泉水,井口般大小,冒着热气,居然是温泉。子顔指着泉眼,“安乐小儿,亏本公子在此处亲自伺候你净身、换衣,出了洞口你却暗算本公子……”
安乐一听到“净身、换衣”,后面的话哪里还听得进去,洞穴口的光线明明暗暗,子顔见她的脸色一时红一时白,也不知是不是羞愧自己所做之事。于显最是明白人,安乐毕竟是一姑娘家,这般岂不毁了她的清誉。即便是简也看出了几分端倪,但他向来是个少话的人。安乐咬着唇,也不知这人看了多少去,莫非他已知自己是女儿家?脸面便一白,又一想他唤自己安乐小儿,看来没被瞧去多少,但毕竟被他洗洗搓搓的,不禁脸面上又一红。顿时一红一白交替反复,怎么也淡定不下来。
“公子不是说另有出口?”于显出声打破尴尬。
“哼——”听子顔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拽过安乐,连累于显差点儿栽进泉口,听他咬着牙道:“出口本公子自是晓得,但安乐小儿似是忘记了什么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安乐虽理亏,却不能如他愿,“你带我们走出这万蛇崖,我定为你取银针。”如今镖局两位镖头、六位镖师,除去死的,都生死不明,于叔又重伤在身,若子顔丢下他们二人,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你莫不是会用不会取?”一想到此,子顔便气不打一处来,“安乐小……”
安乐却卷过他的衣袖,顺手点了他手上几处穴位,伸过左手腕对着他的手臂,“嘶——”地一声,虽甚为轻微,却也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便取了一根,你可信?”边说边解了他手上的穴,又出手想去点子顔的左腿,子顔急急退了几步,脸上一阵朝红,“你要做甚?”
“自然是取针!”她颜面上理直气壮,心头却打鼓般,毕竟男女有别,她一未出阁的女子如若真看了这人的大腿,说出去……她……她可能再也嫁不出去。但为了证明自己能取出银针,也别无他法,况且这里除了于显没人知晓她是女子。
“第一根银针在你右臂,第二银针在你左大腿处,第三根银针在你心口。”她对子顔道,“我已为你取右臂处,本打算再替你取左大腿处,看来你是不愿……”
“你不打算取心口处?”
“我说了,只要走出万蛇崖。”
“你……你……”子顔气得想直接掐死她算了,“安乐小儿……”
“你也别左一个安乐小儿,右一个安乐小儿,想好了,取是不取?”
两人又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阵。
这银针取是不取?自然是少一根算一根。妖姬秋水的独门银针,他可早有耳闻,针可不是普通的针,据说入了人体便会吸人精血,日日生长,犹如活物。这东西见了光亮便要使着劲儿往人身体里钻,所以开刀取针断无可能。
虽不知安乐小儿自称妖姬秋水的关门弟子有几分可信度,但还是小心为上,所以这裤子是脱也得脱,不脱也得脱。他的眼眯了又眯,眯了又眯,反反复复无数次,才压抑下心头翻腾着的怒火。
安乐眼睁睁地看着他解腰带,一时也是骑虎难下。此人还真打算把自己下面脱得精光不成?于显和简早别开眼,移步站得远了些。安乐的脸越来越像煮熟了的虾子,看得子顔的怒火一时便像堵在了身体某处,上不来,下不去。
安乐在心里骂了他无数次“泼皮无赖”,但银针还得替他取,一脚劈过去便把子顔摔倒地下,不等他跳脚,已然蹲下伸手点了他左腿处的穴位。她哪敢去看他光着的腿,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听得她突然连连打嗝,子顔烦恼不已。
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在子顔左大腿处寻摸银针所在,手却微微发抖。
“你一个大男人……抖什么!”子顔斥道,“怕我吃你不成?”
却见安乐突地往他左大腿处一拍,痛得他“啊——”地一声,听安乐恶狠狠道:“不想痛死就闭上嘴!”
简见他果真闭紧嘴,不由想笑,想不到他也有这一天!
安乐打开左手腕处的机关吸出了银针,嗖地起身便再也不敢去看子顔。
不想这人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又着实吃了她的亏,哪里会放过她,此时更是打着主意想该如何收拾她,又转念估摸了如今形式,片刻才指了泉口道,“此泉眼下有一通道,只是不知这通道有多长,又通往何处。”
安乐和于显都看向他,他转着眼道:“本公子无意得知。”
简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于显方点头道:“只好游过去。”那些人前攻后击,绝不会让他们走出雪地。
水下的暗道并不长,那水更是热得让人的毛孔都虚张开来,四人都有些水性,于显有伤在身,最后游过暗道。
蓝天、白云,野草、绿树,鸟鸣、兽吼,在他们眼前的山峰高耸入云,陡峭得令人生畏。
于显面露喜色,“想不到就到山崖下,攀上山崖就能到异神界。”
安乐却面露苦涩,这崖高低盘错,锋芒毕露,左后绵延,高得望不到头,如何攀得上去?
她不知顺风镖局知所以能在万蛇崖来去自如,全依赖一件宝贝“云梯”。只见于显从怀里摸出一手掌般大小的梯子,口里念念有词,那梯子在渐渐变大变长,不过片刻已经倚着山峰窜入云间。
梯子从下而上,飘飘荡荡,一级一级地延伸着。
简第一个爬上云梯,后面依次是子顔、安乐、于显。
安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离云朵如此之近,环绕着自己,水雾重重,只是袅袅雾气之下的世界已经不再清明。她离人界越来越远,也不知人界的安家那木屋、良田、老牛是否依旧?她的父亲、母亲、弟弟是否安好?
她是想再回去的,依旧过那样的日子,有父亲、母亲、弟弟,有木屋、良田、老牛,能吃饱,穿暖,并不贪求金银珠玉。那样的日子简单而快乐,只是她总忐忑着,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眼前一时乱山怪石,一时翠峰绿树,耳边山泉汩汩,鸟鸣、兽吼越发空灵,她是没有听出,那鸟鸣、兽吼之声渐渐尖锐,三人早就听得异样,能惊动山间鸟兽,只怕骚乱不小,敌方大概已倾巢出动。
于显吼了一声,“快——”
安乐才觉着不对,往下看去,隐隐之间,云梯之下,密密麻麻都是些黑点,动作迅捷地攀爬,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她一时心慌,脚下便一滑,手忙脚乱地拽紧云梯,惊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于显面色越来越沉重,想不到敌方这么快便发现了他们,他虽有伤在身,攀上万蛇崖也非难事,只要攀上崖顶,跃上天眼,便到了异神界,这些人虽目的不明,但在异神界断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只是想不到胜利就在眼前,而自己却穷途末路。罢了,不过一条性命,只要自己不负于家,便是儿子阿蒙的榜样。他下了决定,开口唤道,“安乐——”他声音沙哑如缕,“于叔一直盼着你能成了我的儿媳,阿蒙交给你。”
他们隔得远了些,那声音如空谷幽灵,断断续续得不甚清明,安乐隐隐也听明白了那些话,眼睁睁地看着于显摸出连环棒在她的下面开山凿石,眼睁睁地看着他卷了一块巨石,并抱着那巨石顺着云梯滚将下去,那些黑影被巨石砸得脱了云梯,像是没了支撑的蝼蚁,点点往下散落。
她的双眼迷蒙,直到两滴珠泪滴落,手脚也跟着软了,怎么也踩不上云梯,手一滑,人便往下坠落,只剩耳边呼呼地风声,顿时那呼啦啦的风声又停了下来,耳边都是些愈叫愈尖锐的鸟兽之声。她的腰间被什么缚住,拉了她嗖嗖往上,看见子顔一身青布衣衫,微眯着眼瞧着她,夺命索在他手上。见他在她眼前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却把她一甩,便甩到他的前面,却把夺命索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
如果她没有见识过他的秉性,如果他身体里没有她留下的银针,他救她的举动定会使她感动得以身相许,可他是子顔,嚣张、纨绔、事不关己的子顔,他不能让她死定是惦记着他心口的那枚银针。她暗叫“糟糕”,她摔下云梯的时候,左手腕正好碰着山腹的乱石,“喀嚓——”一声她却听得清楚,左手腕处的机关毁坏了。要修好只能找师父秋水,可师父行踪不定,更不知在人界还是异神界,如何是好?
“快些!”子顔在后面催促,云梯下面又有了些黑点,她手忙脚乱地往上攀爬,速度竟比先时快去不少。她的腰间捆着夺命索,夺命索的另一端在子顔身上,虽觉着不现实,也滋生了些生死与共的念头。
也不知爬了多久,云朵已经在脚下很远很远,抬头见得天空泛白,像是暮景,暮景之上却是一只眼睛,眸子漆黑,眼皮一眨一眨地,睫毛很长,还未等她吓得出模样,觉着腰间一紧,却是自己被子顔搂着,见他步履轻盈,脚下生风,借着云梯飞身而上。安乐满眼都是青衫飘扬,她身旁的男子,鼻息可闻,淡淡的香气,似山间万物的花香、草香,又似书房内的墨香,这味道她一生都没能忘记。
山巅之上,俱是刀剑破空的声音,简如魅影,手中青剑嚯嚯,所过处皆是一剑一命。
子顔拽紧她的手,穿过杀伐战场,躲躲闪闪地往那天眼之下奔去。天眼一睁一闭,两人便被吸了进去。
安乐只觉眼前一黑,那些杀伐之声,那些鸟鸣兽吼,那些前尘往事都被隔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