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蓝釉 ...
-
江湖与朝廷，哪个更阴暗，哪个更血腥？
朝廷吗，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结党营私，党同伐异；江湖吗，挂着替天行道的大旗你争我夺，门派对立。只不过，江湖争斗可见血肉模糊，官场猜忌却杀人不见血。应该，还是朝廷更黑暗些吧。
瓦砾之中，居然这么胡思乱想着。江湖，并非如人所羡的是是非远离的逍遥之地。有人，就有欲望，就算当了武林盟主又如何，不过也是布衣百姓，没有官袍加身来的威风。
脖颈间抚上柔软微凉，“这孩子还活着。”
涣散的意识微微回拢，勉强睁开眼睛，是个白衣盛雪的女孩蹲在面前，小仙女般漂亮的孩子，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你还有救，”女孩又开口了，带了几分淡漠，像是看出了自己眼中的失望，“要我救你吗？”
奇怪的女孩，哪有她这样面对濒死之人的。不过，现在出现在这里，她是什么人。微微抬眼，远处居然还有两个小女孩，指挥着一群蒙面人检查着现场。这是什么组织，居然用这么小的孩子。艰难的扯扯嘴，“这里已经是个死城，有用的东西要么被带走了，要么被销毁了，你们来晚了。”
“你误会了，我们是来看热闹的。”原本缺乏人气的女孩脸上浮现了抹淡淡的笑意，幽深的目光宛如实质，“当今的武林盟主全家被杀，也算大事。”
“咦，好可爱的孩子啊。”远处另一个女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发出夸张的感叹，“姐，你不能私吞噢。”
是姐妹吗，不太像呢。“要不要和我们回去？等到其他人来了，你可没有这么好运了哦，你这小模样也许会被卖到青楼的。”这个有点呱噪。
不，如果她们知道我是谁，就不会先卖掉我，而是尽量从我这里得到她们想知道的一切。就算，实际上我并不清楚母亲的所作所为。与其如此，“杀了我吧。”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况且，我从来都不是凤凰。既然无法涅磐，就一了百了好了。
“带他走。”淡漠的女孩转身走人，有模有样，仿佛早已习惯发号施令。
“哎呀呀……你把姐姐惹到了哟，”旁边的女孩眯起细长的凤眼，“这世上有很多人想活着却无法生存，珍惜性命不好吗。再说我们不是坏人，就算你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我们也不感兴趣。”女孩眨眨眼，招呼黑衣人将男孩带走。
错愕的盯着挤眉弄眼的女孩，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对自己大叫，“你要是还想不开就告诉我，我想过把先奸后杀的瘾很久了。”露骨粗俗的话语引来她姐姐淡淡的责骂，扭过来的侧脸却是一脸纵容的温柔。
呃？真是奇怪的一对姐妹，哪个都不像正常的小孩。不过，就是莫名觉得，真的不像坏人呢……男孩翘起嘴角，安心昏了过去。
花满楼，天下无人不识的花满楼，如今他居然住在了这里。已经可以肯定自己不可能被奸杀了。因为这里有那么多男孩子，各个风采神韵。那个天天扎在美人堆的女孩，叫清矍。庆王府的二小姐清矍。
“大家都会挑感兴趣的东西学习的，你呢，决定了吗？”没人问他来历，问他身世，就算他不肯开口，总是窝在角落里，也没有人丢来难堪的眼色。除了，这位神经大条到极致的二小姐每日骚扰式的问候。
“哎，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总是你呀你的多不方便。先给你起个名字好了。”女孩打量着，问身后的人，“姐，我觉得他很衬蓝色呢。”
花满楼是清矍的天地，她姐姐清聆从来只做看客。那个疏离淡漠的女孩，也有个疏离淡漠的名字。绝大部分时间就这么静静的，靠着她的贴身侍童，浅浅笑着看着一屋子乱哄哄的孩子们。那种静谧，在喧闹中更加显得突兀，仿佛咫尺天涯，看不懂抓不住；而她满足的眼神，又是那么简单，仿佛如此已经足够。满足的让人，觉得心痛起来。
“叫蓝什么好呢……”清矍还在摸着下巴。
“蓝釉吧。”清聆开口，仍是不远不进的亲和。
“挂上釉彩，经过煅烧，才能成器。”清矍点头，“好名字呢。那蓝釉，你想成为什么名器呢？绘画，舞蹈，刺绣，琴技，烹饪，裁剪，……？”
“都不喜欢。”刚刚有了新名字的蓝釉被缠得无奈，“一定要选吗？”
“也不是，不过人活着，总要有点追求吧？”终日不务正业的人，居然一本正经对别人说教。
我是早就应该死掉的人。报仇吗，娘是咎由自取，还连累了父亲，和那么一大家人。既然和官勾连，就该有所觉悟，被剔除的觉悟，被灭口的觉悟，被当替罪羊的觉悟……
蓝釉继续呆呆的望天。天空苍茫辽阔，不问世事沧桑。收回视线，对上那双同样静寂的眼睛，“大小姐呢，大小姐有什么追求吗？”做个好女儿，好姐妹，好王爷，还是，也像其他皇家人，心里对某些东西充满渴望？
“很巧，我也没什么追求呢。”意外的，桃花眼里笑意坦然，就算明知是玩笑，却又听起来那么认真。“大家好好活着就好。”
好好活着啊，这对身在王府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低级的目标了吧。
深夜的花满楼，经常会有不请自来的客人。蓝釉睁开眼，复又闭上。生于武林世家，自己有武功底子，只是这些，已经不想再提了。这夜有些奇怪，奇怪到蓝釉不禁偷偷观望。原来就算对王府的人来说，活着，也是件挺麻烦的事情呢……原来江湖和朝廷，从来就没分开过……
“你怎么在这？” 清聆微微皱眉，看着目前的情景。
“大小姐的侍卫呢？”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看到她在夜里出现，不自觉就出来了。总觉得夜里的她与白天不同，不是再扮演大人眼里的乖巧娃娃。
“快走。”清聆一咬牙揽住蓝釉跃起，几个纵身之后已经一片宁静。
“大小姐？”喘着粗气的清聆靠着树干将蓝釉放下，那个总是云淡风轻的女孩转过身去抖了良久，“拿自己做饵太冒险了，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四次了。”蓝釉有些愤怒，王府里的嫡长女，需要活得这么累吗。
“呵呵，没事，我也还了她们四次。不吃亏的。”平息下来的清聆回过头来，美丽的桃花眼像天上的星宿，鼻息间却是淡淡血腥。
“干吗救我……”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么烂的功夫还要逞强。
“我庆王府的人，不容别人出手。”抬手抹下唇角，清聆看着远远赶来的黑衣人，“完事了？那就回去。”
只是这样啊。就算换了其他人，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救人吧。“对了，刚才我用轻功的事情，不要对素锦说啊。”故作轻松的对着蓝釉挤挤眼，清聆终于露出符合年龄的神情。
嘁，既然怕他担心就不该勉强。不会说的。既然这是大小姐你的命令，我就当作没有看到你强行把翻涌的血液咽下……“喂，又在发呆啊，难道，在想我？”月落日升，眼前又见清矍晃着笑脸。
“二小姐。”
“呃？”对于突然答话的蓝釉，清矍有些不适应，“什么事？”
“我决定了，我想习武。”我想保护她。
“可是……男孩子习武，以后不容易嫁人噢。”原本调侃的清矍露出玩味的目光，像在探寻他决定的原因。
“那就不嫁了。”反正她眼里，她身边，本就只有素锦一个。就这样看着她俩好好在一起，帮她把所有危险隔绝，也算很伟大的追求了吧……？
“蓝釉……”素锦的声音。
“公子……”趴在床上的蓝釉睁开眼，他睡了几天了，多久没在床上这么正经的睡过了，好像，还做了梦。
“小姐她，……是心疼你。请不要怪她。”素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许自己做的，本就有些多余。
背脊在疼，却很麻木。“怎么会怪她呢。”她就是那种女人，那个对自己近乎残酷的女人，从来就不知道最该疼惜的是她自己。“打我是应该的，没赶我走就很好了。”
素锦不自然的僵了一下，“你安心养伤吧。”
“公子……”此刻的蓝釉袒露着本来的面目，一头碎碎的短发，那是太上皇设计的发型，最长的发丝也不过介于眉眼间，略显散乱的垂着。床上的身体修长有力，就算受伤，依旧像随时会跃起的猛兽，仍充满着杀伤力。充满弹性略显古铜色的肌肤，是绝大多数男人苍白的肤色不能比拟的阳光的色泽。还有那双犀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隐隐多了祈求“能告诉我，小姐她的身子，到底怎么了吗？”
素锦的面色明显的沉了下去。果然不该问的吧，越矩了。攥着衣襟的手松了又紧，最后素锦放缓了眉眼，“自然是中毒了。”
是吗，真的是这样啊。可是……不是防范的很严密吗，再抬眼，素锦已经又湿了眼眶，却仍笑了，“当然是她明知如此还是饮下的，不然，怎么会让她中毒呢……”
“解药呢……”
“红莲狱火。”素锦看着床上的男人别过头，埋进枕头里，绷紧的肩勾勒着美丽的弧线。自己终于说了，违背小姐的命令，对第三人说了真相。心头压抑了多年的结，虽无法解，却似乎舒缓了。“二小姐已经有了头绪。当年辞官归隐的尚太傅带走的，就是仅存的红莲狱火的种子。表小姐也已经出门了，很快就有消息的。”
“那太好了……”
“你还不能起来啊。”素锦的制止没有效果，影该时刻跟在主人身边才是。蓝釉缠满绷带的上身再次罩上黑衣，拗不过他的素锦扶他出门。
熙凤殿内，也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我来接他。”便装的赫连瑾与清聆面对面。
“我很感动。”清聆弯着桃花眼。
“顺便也看了你给沈莘相的妻主。”似笑非笑，依旧凉凉的笑意。
“如何？”清聆抿口茶，眉梢微挑。“张琪父母双亡家中没有负累，而且文思敏锐，逻辑出众，又是这次的榜眼，刚破了大案，假以时日将是我肱骨之臣，配你弟弟不会委屈的。”
“挺有意思的。不过，老实说，我以为你会亲力亲为。”杏眼斜眸直直盯着清聆。
“我可是为了你宝贝弟弟好，大家将心比心。我唯一做不好的，就是妻主了啊……”茶杯轻轻放下，清聆调侃似的感叹。
“你作姐姐……确实更称职……”赫连瑾起身，又是微微一笑，“那作为报答，多告诉你个路上的见闻。听说抢那山洞的人里，有成王哟。”看着表情毫无变化的清聆，赫连瑾踱了几步，“那山洞虽不起眼，却终年温暖。大概幽深之处另有玄机。温暖与黑暗，本不能同时存在，所以某样植物才会灭绝。”
“真的吗？！”殿门被猛地推开，是花无缺一脸惊喜。还有他身后的素锦和蓝釉。
“看来你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呢，耳力大不如前了啊。”赫连瑾再看清聆，虽说满口调侃转过身拉住无缺往外走，却留下淡淡的惺惺相惜的感叹，“别死啊，难得有个佩服的对手，你若死了，我定侵你国土，辱你兄弟，杀你子民……”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蓝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