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凉瓜热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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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是七月天，最闷热潮湿的时节。康熙带着老婆儿子们去了盛京谒陵，我入宫伺候的时间尚短，自然只有跪在宫门口看仪仗威武、车马如龙的份儿。
不过，也因为离得远，才有机会能把几位娘娘瞧个仔细。我想，出行那日最出挑的莫过于胤祥的生母：敏嫔。按品级打扮的石青色的龙褂并未淹没她的俏丽，眸盈似秋水、眉淡如春山，和德妃内敛温婉的气质不同，她身上展露着满族特有的活力和明艳。十三阿哥身上的满族气质也多半来源于她吧！
然而花开荼蘼，想到她将会面对的结局，胤祥因她的离去而失去依靠的尴尬处境，不免有些同情难过。
“贞儿，你还在练字呀？快过来搭把手！”看酥雨侧着身，想要挤开帘子进屋，赶忙将笔搁下，把她手里的两个大盒子接了过来，“十四阿哥刚赏了全院，才从冰窖里取出来的水果，凉着呢！”
“是吗……”我胡乱应了声，喜悦感并不强烈，看着桌上两个滴着水珠的黑漆木匣，心里倒是一阵压抑。
在清代冰块儿是件稀罕物，要在冬季花大量人力凿取河面上的冰，放置在很深的地窖，用棉絮、稻草等隔绝温度，以待夏季取用。一般的富贵人家是远远用不上的，所以夏季里，皇上赏赐冰块给王公大臣也是莫大的荣耀。
现在的胤祯，不可能有这样大的手笔，那究竟是四阿哥，还是八阿哥呢？
“贞儿，你不是怕热嘛，怎么不吃？放久了再吃就没这么舒服了！”酥雨是个直肠子，为人单纯热情，因为大我两岁非争了做我姐姐，平时有事她总顾着我，明里暗里的也提点了我不少。
“当然是等姐姐你先吃咯！”我挑了块子儿少的瓜递了过去，小心的探问道，“不过，主子不在，十四阿哥怎么会想到要送水果来呢？”
她嘴里吃着瓜，说的含糊不清，“像是八爷送的各位爷，十四阿哥再分了下来吧……”听完她的话，我现在不吃这瓜也觉得凉了。康熙四十七年才一废太子，可党派之分如今就已初露萌芽，这样明显。
想起这次的圣旨，命太子监国，由四阿哥和八阿哥辅佐。若是按“权利制衡”的说法，那十四阿哥不就是为八阿哥留下来的？
“字一时半会儿也练不出，你还是快些吃吧。”酥雨塞了片瓜过来，我咬了口却觉不到丝毫甜味，倒是冰得牙酸。“哎呀——”正磨着不想吃第二口，听她猛地一叫差点失手把瓜丢了，“我忘了四爷差人送来的东西还没收呢！你自个儿吃吧，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把余下瓜收在同一个盒子里，等晚上给酥雨当宵夜，盯着自个儿手里的那片，怎么也下不去口。
坐的呆了，连十四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到，“给十四阿哥请安，十四阿哥吉祥。”他伸手托了我起来，又顺道拿走我手里的瓜，张开嘴就狠咬一口，汁水蹭到了两颊上也不在意，用袖子随意的抹了两下，看他这不拘小节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人，抽出自己的手帕打湿了给他擦脸。
“八哥知道你怕热，亲自挑的这些水果。我尝着很甜啊！你不爱吃吗？”听了他的话，我吓得一怔。低了头反复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希望这次自己别再理解错了才好。可不管我怎么左右思量，“这些瓜果是八阿哥挑给我的”这层怎么也忽视不掉。
“我们知道你怪八哥当初没把你要进良妃娘娘宫里。可这事儿不能全怪他，谁都没想到我额娘会先向贵主儿开的口要了你，再者良妃的位分没有额娘高，贵主儿也不好生生的驳了脸面。”
我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不算，更是心惊胆战，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误会，到他那儿怎么就牵扯出一大堆因果假设！更让我不安的是他开首说的“我们”，这是指谁？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还是说也包括我阿玛、哥哥？四阿哥和胤祥……？
“喂！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或许是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掰正我的脸瞪着我，“从你第一轮的免试到帮你挡了太子的驾，八哥的用心你究竟明不明白？”
他一口气的说完这些甩开了我，“你好好想想吧。”没给我辩解的机会，就愤然离开。
我并非瞧不出八阿哥待我的不同，只是我向来觉得，阿玛和哥哥占了大半的原因，可如今看来我错了。自古搅进宫闱爱恋中的女人，没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何况我对八阿哥的结局再清楚不过，纵然他对自己温文尔雅、体贴入微，可这些永远是排在皇位之下的。
我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做人贵在自知。 这里是三百年前的大清朝，最高宝座永远像潘多拉的魔盒，有着难以抵挡的召唤力。那些日夜生活在权力争斗、以性命博取未来之路的人们，被如血的鲜红迷了双眼，哪还会识得爱情的粉色！
定了定心，挪步到窗前的桌案上，摸着厚厚一打用淡墨描写的诗词稿纸，一张一张的翻看，暖意掀开了记忆的门……
“朕听说，最近德妃这儿的茶比明前的龙井更得人喜欢，特意来讨杯茶喝！”那日下午，我给德妃、定妃和几个小贵人的茶准备了一半儿，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一园子的人齐刷刷的就跪在了地上，我唏哩呼噜的随着大家请了安，才意识到声音的来源正是当今皇上、史书上的千古一帝——康熙！
大着胆子抬眼瞧去，他精神气儿十足，两鬓也豪无白发，看不出是天命近半的岁数。未着朝冠，不过穿了身便服，不失天子威严，却多了几分家长的亲切。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心拥丘壑的人，往往如海，即使心底暗潮澎湃，表面也定是波澜不惊。
但是瞥见跟在后面的太子，欣赏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只想往远处躲开才好。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怕入不了皇上的法眼。”德妃笑着被康熙拉着手，随他坐下。“不妨，朕也尝尝新鲜玩儿样！”
“是！臣妾这就让人准备。”
康熙和太子要喝自然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格外小心的准备，边上还有专门的嬷嬷和公公盯着你以防下毒。人生百味只有自己最清楚，皇帝也不好做啊！
我够不上奉茶的品级，自会有人替了我，知趣儿的在旁边的角落站好，不料老康却发话说要见我，才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奴才西林觉罗·承贞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照着学的老老实实地做了，若这是项考试，那我没有一百也能拿九十。只是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有兴致要看我一个小宫女。
“恩，起吧。”声音从上方传来，话语中带着几分愉悦，“这果茶朕既好喝也新鲜，德妃说是你想出的法子？”
“是。”我弯着身答道，正偷偷乐着是不是康熙要赏我东西？等太子一出声儿立马明白过来，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好运的人。
“既然皇阿玛喜欢，儿臣愿常为皇阿玛烹茶奉茶。可担心自己不得要领，更不能胡乱逮着什么就往里放，故而想请教西林姑娘有何秘方？”他话里有话明设了全套，上扬的嘴角里也是看不见丝毫诚意。
“难为太子一片孝心了，朕也想听听。”康熙发了话，我不答就是抗旨，答不出好理由就成了不敬，想来想去横竖都是错，干脆死马当活马，一撩衣摆跪下说道，“能得皇上青眼是奴才的福气。然而皇上觉得好喝是借了今儿天气清朗，又仰仗主子亲自收集的雪水轻浮甘冽，最要紧的是皇上圣明、太子爷聪颖、诸位主子又吉祥和气。”
说完后脑中转过千百种康熙和太子的反应，却不曾想他会放声大笑起来，转头对边上的德妃说道，“不愧是你调教的丫头，怪伶俐懂事的，这说的是宋代品茶的‘三点三不点’见识也不俗啊！”
德妃神情自若抿着嘴赔笑，几位小贵人是忙不迭的夸赞她治下有方。我心想这一关算是过了，就等皇着上让我退下。可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康熙竟让我把泡制的方法写下来，看着小茶几上的笔墨纸砚，我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西林姑娘怎么不动笔呀？”方才太子吃了亏，正卯足了劲儿想将我一军。可偏偏自己不争气，对笔墨半点不通，若早知今日，我一定练字！
“奴才的字实在是太丑……怕，吓到皇上和娘娘。”我只好期望所有的古代人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康熙能饶了我这一遭。
“这丫头说话太有趣儿了。你只管写，朕还能被你个小丫头的字给吓着了！”他话说到了这份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我把自己能记得的大概的繁体都替换了上去，写完才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可开弓已无回头箭，只好交给了一旁的公公。他接过去的时候手明显一顿，怕是没见过比这更糟糕还错误连连的字了。
康熙拿到纸盯了许久，眼睛是眯了再眯，嘴角是弯了又弯，都快能把那薄薄的一片瞧出窟窿来。“是够丑的。”谁都没想到康熙会说的这么直白，四周一下就没了声儿，“朕记得启辉的字笔锋苍劲，你哥哥也练得一手清秀的柳体，你的倒是……”他咳了两声，一副对我的字丑到词穷的表情，接着说道，“把字好好练练，别辜负了你那份见识，也不辱你阿玛经纶之才的名声！”
看他没有追究怪罪的意思，我连忙磕头谢恩，保证自己一定用心练字。
我本以为康熙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之后真的赏了套文房四宝。德妃也因这事得了不错的赏赐，一顺手也赏了我个碧玉的簪子。
虽然宫里没有短信微博的，但传八卦的速度丝毫不亚于现代。第二天整个永和宫都晓得了我的事儿，也有不少人拿我的字开刷。
我当完自己的值回到屋里，对着那套东西，正愁如何练字的时候，胤祥却捧着个紫檀木匣子，眼含笑意的出现在房门口。
“你来干嘛呀？”我以为他又是来笑话自己的，没好气的说道。站在了房门口压根没想让他进去，他却像条滑手的泥鳅哪里能拦得住。
索性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说道，“我的字是丑的没法儿看了，你要想笑就笑吧。”
我等着他开口，却被拉到书桌旁，手里的杯子换成了笔杆，连手带笔的被他一齐握住了，触到的一瞬间反射的要挣扎出来，他却在身后按住了我的肩膀，“别动！就教你写两个字儿。”
我的脑袋刚抵到他的下巴，他说话的热气哄得我有些痒痒，笔已经动了起来，就随着他动，想看看他要教的是什么。
“你可认得这两个字？”他指着撑满了全纸的“胤祥”二字问道，我只觉得心脏噗噗乱跳、双颊滚烫，半个字也说不出。而纸上的字也像是化作了他的脸，正看向我。
我脑中乱作一团，僵直着身子，不知如何应对。他却若无所觉伏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我知道你认识。”
“爷还要上课，这盒子东西你留着用得上！”他甩甩手，不等我反应就大步离开，留下不明缘由又惊又喜的我，和那盒子东西。打开看了，一张一张都是用淡墨水写好的诗词，以便让我描写。才一晚上的时间就准备了厚厚一打，有几十张之多，应该熬了很晚吧。
想到他挑灯书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把东西连带他刚才写的字，小心翼翼的收好。坐着书桌前吹着风，心里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落到了某些事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凉瓜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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