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台》落瑾拾羽

28、翻天覆地

　　俗话说得好，玉皇大帝还有三门穷亲戚，这皇宫里也不可能处处金雕玉琢。帝妃阿哥们甚少踏足的地方，不过就弄个看得过眼的门面，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子，浣衣局就是其中典型。
　　同样是金漆招牌，里头人一样是奴才，这脸色和永和宫差得不止一点点。 　　

　　“看什么看，还以为自己是永和宫的人呐？腿脚麻利些，耽误了时辰有你苦头吃！”我身后的小太监说得不过瘾，又动手推了把，害我差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心中虽有不忿，却也不屑和他争辩计较。
　　从永和宫到浣衣局走了大半个紫禁城，花盆底堪比高跟鞋，两只脚丫子挤得生疼，正当我后悔为啥没穿平底鞋时，一双黑布鞋出现在眼前。身后的太监立马换了模样，公鸭声调的嗓子还故作细腻的说道：“姑姑您怎么出来了，小的正要带她去见您呢！”
　　那人不过轻轻应了声，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忙打起精神，谨慎规矩的行礼请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我以后的顶头上司是位难缠的主儿，还是小心应对为好。果然，直到我弯得小腿肚都抽筋了，也不见她搭理我，正当快顶不住的时候，她忽然伸脚踢了踢我的花盆底，说道：“我不管你是打哪儿来的，也不管你之前伺候得是哪一宫主子，进了浣衣局就要知道，这里是干粗活儿的地方，没有递块帕子端碗水的轻巧活儿，要是还想留着两条腿走出去，就得彻底脱了花盆底。”
　　“是，谨遵姑姑教诲。”昨儿一早还被人唤过姑姑，隔天下午就轮着自己喊别人，风水轮转还真就眨眼之间的事。
　　姑姑领进屋，两手边都是睡铺，中间摆了张长桌，左右各留出一人宽的道，不算宽敞。她略一抬手，指着最里头、紧挨窗户的一块空位置说道，“你就睡这里，拾掇好东西就快些出来。”
　　“是。”我的东西大多托胤祯带给了阿玛，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和点零碎的首饰银子，也没什么值钱物件，索性也不拆开整理，一整包全放进柜子里。 　　

　　这里干活横竖是卖力气，再多量的工作也不过和衣服打交道，不用费脑伤神去揣摩主子心思。何况露天作业，顺便让我这一直窝在屋里的身体晒晒太阳吹吹风，去去霉味，勉强也算是种调剂。
　　手里忙活着，脑中却空荡荡的，思绪不禁飘回这一切的开始…… 　　

　　“姐姐，姐姐！您快出来！”正躺床上迷迷糊糊要睡回笼觉时，燕喃在外头火急火燎的拍门声把我惊醒，不等我起床穿衣去开门，她竟自己推门而入。
　　“不管什么事儿都镇静些，惊扰了主子谁担得起责任？”我很少这般重的说话，念她年纪还小，大多是好言好语的劝导，她是个聪慧的孩子，也能把得住分寸，今儿是怎么了……
　　“姐姐。”她边怯怯的叫我，边替我系好衣扣，欲言又止的模样，叫人看得有几分怜惜，拉过她的手说轻声道：“若是主子的事，自有主子处理，轮不上咱们头疼脑热、多心担忧；若是自己的事，那就更不能表露在面上，不能让自己的情绪、烦恼去扰了主子，所以，再大的事儿也不可慌张毛躁，可知道了？”
　　她点点头，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说道：“方才厨房的高公公让我传话，说要姐姐有个准备，有人上折弹劾您阿玛西林大人收受贿赂、侵吞治河款项，今早皇上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说要革职抄家！”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晚些轮值前再来喊我吧。”燕喃见我没有慌神，反倒是沉着的嘱咐安排，有些诧异，却不多言，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阿玛的爱女之情，我是不存疑虑，至于为官清廉与否，自己倒从未有所关心。况且自己在现世也没正儿八经的当过干部，最高职务也就在班里混个小队长，能徇私的也就借别人抄抄作业，对官场之事仅是通过小说电视知些皮毛，不甚详尽。
　　但若此事当真……
　　我暗暗告诫自己，先不能自乱阵脚。虽说和高福平日交好，可这消息尚未经证实，又不知来源何处，未必能全信。康熙是个对内严于对外的人，要真对阿玛如此生气，必然事出有因。我此时有所动作，平白多添一项里外勾结的嫌疑，岂不是火上浇油！
　　收受贿赂、侵吞治河款项，反复琢磨着两项罪名，越发觉得蹊跷。
　　若是此事为真，四阿哥那法不徇私的性格怎会轻饶贪官？除非……是胤祥从中周旋？可要是四阿哥都愿意放过阿玛，那道弹劾的折子又会是谁上的？八爷党的人？不会，阿玛是实打实的八爷党，有谁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底是谁，会绕过四王爷直接向皇上奏报，这既伤了四爷的脸面，由不讨得八爷的好？
　　我越想越不得头绪，脑中好像多出团缠绕在一起的绣线，越是努力想解开它，却纠缠的越发紧。
　　呼——
　　要查清是谁上折恐怕没那么容易。眼下之计，唯有先确认真假，再决定对策。只盼阿玛和哥哥莫要做出什么荒唐糊涂事才好！ 　　 　　

　　正当我发愁没有门路探听虚实，听见屋外有人喊我，可心中记挂着事情，又念及此时为非常时期，害怕多生事端，不自觉警惕的问道：“谁？”
　　“是我，胤祯。”十四阿哥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大，待我打开门，又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听他所言，便知燕喃带来的消息不假，点点头，说道：“我阿玛哥哥可还好？”
　　“都还好，西林大人和奉德只是被遣回府里，皇阿玛未正式下旨，事情应该还有转机的余地。”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横竖是一副笃悠悠的样子，我瞧在眼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看看开着的门，又看看他，回过神了，紧张的问道：“皇上正生我阿玛的气，你这个时候在我这里不怕惹人非议吗？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不是多添事端？”
　　他一口气喝完了被子里的茶，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看着我，“在你眼里，爷就是这么没脑子的人？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怎会来找你？”看我还存有疑心，他把我拉到椅子前，摁下坐好，继续说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八哥就怕你着急担忧乱了方寸，特意让我先知会你一声儿，里外早打点好了，高安也在院门口守着呐！况且，这是在额娘宫里，你别自己吓唬自己，草木皆兵了！”
　　“恩。”倒是我想多了，论心思谋略，他们哪一个不在我之上，又怎会有我所想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