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琳琅 ...
-
天上玉马。地上琳琅。
这几日杭州渡头驿站的生意，热腾腾的好。
这不仅是因为三月的杭州，美得像上天的恩赐，更加是因为琳琅山庄的大小姐到了出嫁的年纪。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豪门世家的公子便带着自家的宝贝和重任络绎不绝的前来提亲。所以，树下坊间的老人阿姨们纷纷谈论着，今年的杭州城，有的热闹了。
霍琳琅站在帘子后面，满脸堆笑的打量着外面一群衣着鲜丽的年轻人品酒赏花，他们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凑在一起谈古论今，品酒赏花，都是十分的自在惬意。
花坛旁站了几个衣冠楚楚，俊秀不凡的年轻人，不知在欢快的聊些什么，每个人眉宇间的光辉上，都笼着彩云般的笑意。
墨岩色锦缎在身的林前夕一掌拍上中间人的肩膀，“丛爵这句话说的太对了，秦淮河的歌姬，西大漠的万里皇陵，乌之离岛的极光，还有杭州的水煮千丝鱼。人这一辈子，没有都见识过一次，可真是白活了。”
水哲揉着肩膀，眉毛皱到一块，“你难得觅到知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兴奋，拍丛爵啊，不要拍我。你这个巨掌一巴掌拍下来，你以为我能撑几下。”
周围的几人纷纷大笑起来，一身水蓝色的丛爵身处其中，看着这些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笑闹，嘴角也不自知的弯起。
他们几个都来自苏州鼎盛之家，父母相识，也一同长大，自然感情笃厚。在旁观者的眼里，倒有几分亲兄弟的样子。
水哲转向丛爵，“不过我不瞒你说，我们自幼虽也习武，但纯粹是为了强身健体，没什么大用处。父母从容不得我们受一点损伤，更别说放心让我们千里走单骑了。所以我们自幼都十分的羡慕前夕。没想到有缘遇到丛兄，也是这般义气之人，实在心生佩服。”
丛爵微笑，“不过是家中姐弟众多，父母无暇顾及，才放养了我这些年，由着我到处走。外面风光虽好，其实还是羡慕你们的天伦之乐。”
林前夕拍拍他的肩，“这倒也是实话。世间事，本就有两面的。不过我到今天还未踏足过梵谷拉大草原。两国结盟多年，若是我有幸去，还请小王爷好好招待我才是。”
丛爵笑意挂在嘴角，但还未开口回答，水哲却插到，“那你还是先拿开你的手好，没看到你的小王爷脸色青了吗？”
他直起身板，佯装说教，板着脸仰视比他高出许多的林前夕，“你这人的记性怎么总这么差。以为人人都像你五大三粗，铁打的一样吗？你莫非是忘记了小的时候把人家打伤，被你娘揪着耳朵去道歉的事了吧？”
众人看着气不打一处来的林前夕，顿时哄笑出声。
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此刻深冬，梵谷拉的草都已霜化成漫天白纱，你若想骑马射猎，还是再过几个月去的好。”
众人全都转头看去，不禁呼吸一滞。
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站在水哲的身后一本正经的打量着他们，虽说一本正经，但瓷白光滑的脸蛋上两个掩不住的酒窝，粉嫩的嘴唇，还有那细长浓密的睫毛，还是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可亲。再加上他青色的棉袄上浅黄色粉嫩的夹袄，若不是细瞧，大家还以为突然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精灵。
这么对视下，气氛一时僵住，他山猫般极快速的转转眼睛，连带着两个酒窝笑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阎罗，从远方来，请多多指教。”
阎罗？大家默默的记住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名字，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
一向话少的秦柏突然积极起来，“看阎公子手中的盒子，莫非是刚到吗？”
阎罗低头看看，“是啊。书童去打听地方，我看到许多人聚在这里，便来凑个热闹。”他突然举起盒子道，“反正还早，不如各位帮我鉴定鉴定，看看小弟我有没有胜算？”
大家拒绝的话还没说的出口，阎罗已经极快的打开了盒盖。
这一瞥之下，连一直淡定的观察着他的丛爵都有些惊讶起来。
暗黑色的盒子，一只血红色的珠子宛若迷雾中慢慢走来的精灵，周身游走着金黄色的细纹，更诡异的是，她不断地向四周喷吐着红色的细小气流，就像海底潜伏的生物，有规律的呼吸。动静之间，宛若神迹。
阎罗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掠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小欢喜，慢悠悠的盖上了盒盖。秦柏抑制住嗓音的颤抖，“这莫非就是医家至宝，千年难得一遇的血菩提？”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但阎罗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终于将他一击击倒，几乎站立不稳。
阎罗盖上盒盖，“不知书童怎么还不来，我这就去看看，各位，我先走一步。”
他娇小的背影刹那间消失在大家的视线，留下的震撼不亚于来时带来的诧异。
秦柏的父亲是他们中家世最微薄的，此刻为了这个机会，必定已经拼尽全力。谁让霍琳琅择婿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验收聘礼是否合格呢？
看秦柏此刻摇摇欲坠的样子，大家都有些不忍，却也不知该从何安慰他。
水哲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摇，“真是没想到，连血菩提都来了。看来这次花落谁家，真的是个很大的未知数啊。”
话虽如此，眉宇间却仍是有几分淡定从容和不可隐藏的讥诮。
丛爵听着他的话，轻轻地皱了皱眉。
林前夕却靠近他，小声的嘟囔了两句。声音虽小，落在丛爵耳中却是清清楚楚，“不过只要霍家大小姐有他一半的漂亮，我情愿用十个去换。”
水哲答，“你现在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该不是玩女人玩腻了，想换新花样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轻笑出声。
后院墙角纵生的腊梅之下，独坐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她的长发曳地，点缀着满地的红梅，精致绝色的眉目，定格在世间的这一刻，就像花瓣中走出的人。纤指轻轻拨弄，琵琶声如清泉入涧，从远方缓缓流来，空谷回响。
黄色的身影蹦跳着走到她的身边，跺着脚哈气，“该死的天，这么冷。也真亏了是你，才有兴致弹琵琶。”
琵琶声止住，女子抬起头来，“快坐下喝杯热茶，跟只猴子似的直蹦跶有什么用。”
他坐下来端着水杯咕噜噜的往下灌，好不容易舒了心暖和些，“冷萤，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我要是猴子，你们谁也跑不了”
被换做冷萤的女子斜睨他一眼，“在外面疯了两年，一回来又继续闯祸，就该让你冻死才好。”
他捧着热茶杯瞪大双眸“谁闯祸了呀。你可别凭空诬赖我。”
冷萤正脸对上她，“还不承认，穿成这个样子，拿着血菩提到处显摆，坏了公子的大计，看你还敢不敢嘴硬”，对面的人直起身子准备回嘴，冷萤已经笑着捏上了她的脸，“还有，顶着这张长不大的脸，你以为穿个男装，带个帽子就有人相信你是男的啦？我们的火穗大小姐出去了两年，没想到连易容都学会了呢。可真是了不起！”
火穗也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就算两年不见，这么多年的小习惯还是驾轻就熟的。
她大拇指和食指相扣，轻轻地一弹，树上的几片粉色的梅花瓣幽幽的飘落到她的茶碗里，火穗提着茶壶往碗里重新充满，看着汩汩升起的热气中漂浮着的花瓣，露出温暖的笑意。
“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做以假乱真。越是看着像假的越是让人不敢随便下定论，到最后往往总是自己把自己绕进去，哪里还分得清什么真伪”
冷萤看着她每每胡诌时放光的眼睛，想起另一个言笑晏晏的女孩子，笑着问道，“回来这一路上还见过满月了吗？”
火穗摇摇头，“一见到紫灵珠，我就立刻往回赶，今天早上才刚到杭州呢。一路上都听说琳琅山庄的大小姐要择婿成亲，我猜想你可能有特惠，不用立刻回去，便索性来这里看看。我还想着依她贪玩的性子，兴许也会来这里转转的。”
冷萤说道，“论贪玩，谁能比的上你。话说，你的胆子还真的是越来越肥了，看到了紫灵珠还敢在路上逗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公子说再给我两天的期限，无论成败，都要撤了。”
火穗托腮沉思，“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牺牲二三十年建立起来的琳琅山庄去成全它。”她察觉到周围凝住的气氛，转头看着冷萤正经严肃的眼神，吐吐舌头，“我知道错啦。公子不说，我们不该过问的。”虽说他们做的事，公子一定会给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是年少时，绿蜡因为好奇打听，一夜间消失在他们之间的事，如今想来，还是不寒而栗。
但她眼珠一转，贼心不死的继续问道，“那公子要的东西到了吗？”
冷萤耸肩，“应该还没有。”她突然越过火穗的肩头将视线定格在后面，喃喃道，“不过也不一定。”
火穗回头看着往这边急急走来的霍琳琅，五十岁的老人壮硕从容，眉间一道极深的沟壑与他脸庞上的淡定从容相得益彰。
霍琳琅是琳琅山庄的庄主，从前是江湖人，后为国效力，却得到圣上的恩准，可做世间自在人。这二十多年，为百姓尽责，为朋友尽忠，更凭一双铁掌，在黑白两道没有人不敬他三分。
但他看到前面花树下坐着的这两人，立刻恭敬起来，伸出手中的铁匣子，“东西到了。”
冷萤伸手接过，却不并打开，望着它淡淡的发愣。火穗也并不关心这个，只是好奇的问道，“是哪家公子带来的？”
霍琳琅微怔，这几年他一直跟着冷萤做事，虽说和火穗打过几次照面，但对这个小女孩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不过他还是立刻分清了身份，客气的说，“是秦柏秦公子。”
火穗和冷萤同时道，“是他？”
冷萤若有所思的笑笑，“倒是小看了他。”她看向火穗，“只见过一次就能记得这么普通的人，看来你的记忆力倒是一点没变的厉害。”
火穗荡漾起来，“那当然啦。不过，刚刚我和谁讲话，你怎么会知道？”
冷萤忍无可忍的揪上她的脸蛋，“我刚刚就站在你后面啊，你这个笨蛋。警觉性什么时候才能高一点啊。”
她一向冷淡清净，狭长的睫毛延伸出很长，总带着一股孤傲的感觉，更加甚少为什么事情展颜，今日这般，霍琳琅看在眼里，有些怔住。
但他还是轻声却确保她们能够听见的问道，“那接下来？”
冷萤站起身，毫不留恋的往外走，“撤。”
片刻之后，琳琅山庄突然起火，火势从四面同时蔓延开来，在占地三亩的琳琅山庄整整蔓延了两天两夜，直至将这片土地上的砖瓦草木烧成一片灰烬。
那两夜的杭州城，亮的恍若白昼。
笑傲江湖二十多年的琳琅山庄，一干人等，通通消失不见。幸好前去提亲的公子们，除了秦柏没能逃出生天，都平安的逃过一劫。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琳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