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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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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脸看他,“真的?”他摸着我的额头说,“自从百合村跳河回来,总觉得有什么不一。头也经常眩晕,该不会是绝症吧?”我拍他,“老年人综合症。不准胡说。”他讲,“小龙进步很多,拓跋果然没有看错。”我说,“又关他什么事。对了,甘小龙说你帮他辅导。你厮怎么也不帮我?”他邪邪一笑说,“要不试试。”我说好,他立刻把我抱了。唇瓣入口,丝丝爽滑。我猛拍他的肩膀,好啊,敢情你和甘小龙背着我们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丑事!
清早起来,他没有抱着我。我穿着睡衣,听见楼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在二楼窗台上打开门,一辆满载花盆的小车开了进来。杰森让工人把一盆一盆都搬进玻璃房里,我这才发现,空置的玻璃房里多了很多新东西。他和秦皓泽交谈拥抱后匆匆离去。
我趴在二楼的扶栏上,他在封闭的铁门前对着我挥手。雪白的风衣,凌乱的发丝,他站在花园里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我将长发高高挽起,穿了一件适合劳作的淡粉小棉袄。推开透明的玻璃花房,里面已经玲琅满目。高矮不一的花架,温度调节器,各式各样大小各异的花盆、书架,还有几株只有含苞未放的白百合。他从门外搬进来一些包裹很好的纸箱,拿起剪刀慢慢拆开。我说,“什么时候弄的?”
他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看着他手里拆出来的东西,微笑,“画架,你不会让我23岁才学画画吧?”他冲着我耸肩,然后低头发笑,“等你搬过来,可以在这里种种花,无聊的时候叫上唐乐,她可以画画陪你。虽然我对她持保留意见,不过你喜欢就好。”我扑在他的肩上,笑靥美于香花,“你呢?你要干什么?”他反手抱我,将我背在背上说,“看书,听音乐,抱着你。”
我的小心肝儿都被融化了。“我们来种百合好不好?”他点点头要放我下来,我说,“不要。你背着我种。”他使劲摇我,我坚决不妥协。咱是什么人啊,能轻易低头吗?他无可奈何,只能让我勒紧他的脖子,然后腾出双手,一点一点把土塞进花盆里。我说,“百合喜欢湿润和光照,耐寒性差,又怕干旱和酷暑。要让她生长和开花,温度必须调到16~24°C,低于5℃或高于30℃生长会几乎停止。如果冬季夜间温度低于5℃持续5~7天,花芽分化、花蕾发育会受到严重影响,推迟开花甚至盲花、花裂。”
他开启温度调节器,仔细听我说。我始终舍不得下来,直到三株百合都全部种完。阳光折射,他把指尖上的泥土粘在我的脸上,说,“那不是和你一样?”我问,“什么?”他指着百合花蕾对我说,“难伺候。”我抱着他的背笑啊闹啊,直到听见他对我说,“微微。我想见伯父。我已经打电话让我爸回国了。”
唐乐听我说完的时候,目瞪口呆。我当时也被秦皓泽吓得目瞪口呆。秦皓泽的爹在美国,他的名字谁不知道啊。秦汉。但不是明星秦汉。而是房地产大腕秦汉。他的手一挥,楼价往北飞。谁都不能反对,他的心一片黑。房地产界最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秦汉,和第一任妻子离婚后,至今单身的地产巨子。唐乐说,“我以为秦皓泽怎么混得怎么好,原来也是个巨富二代。”我拍他,“少烦。他可是靠自己。”唐乐的表情对我此说法不屑一顾。我说,“说出去打死你。”唐乐回拍我,“你当我是什么啊。”我笑,“会走路的八哥?”
回家后,我立马跟杨万里坦白了。杨万里当时特别镇定,一杯咖啡全倒进脖子里。我说,杨教授,烫。他说,没事。我的心忒凉。第二天准备见面之前,他还在我的耳边吟唱,咱小步多好多好。我一掌排山倒海,他幡然醒悟后再也不敢提。拒绝唐乐去style的建议,我说,“这不是玩乐,我只想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她笑得天翻地覆,“你又不是川妹子,变什么脸啊。”
虽然如此,我还是战战兢兢。电梯里,我两腿发软,挽着杨万里的手直冒冷汗。七楼,八楼……十三楼……杨万里对着我说,“想要多少礼金?”我说,“杨教授,这会儿你开什么玩笑啊。一点儿都不好笑。”杨万里说,“据考证,我女儿孝顺美貌举世无双,如此无价之宝我真是不会开价。”我笑出声来,“和着你是来卖我啊。”他亲吻我的额头说,“不紧张了吧?”我挽着他的手,眼睛里急流勇退,“爸。你真好。”杨万里太久没听我叫他爸,眼泪花子都快蹦出来了。
我低着头,越走越近。秦皓泽就在眼前,四个人的位置,他爹秦汉应该就在对面,背对我们的人。我站在路边,九十度鞠躬说,“伯父好。”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激动地就跟会见国家主席似的。我使劲拉杨万里,这厮怎么了,眼神比我还激荡。他站也没站稳,一腿软双手就搭在餐桌上。
“杨教授,注意形象。”我咬着嘴说,使劲拽他,但他死活醒不过来,颤抖地用手指向我未来的公公。“是你。”他盯着秦汉的眼睛,四目凶光交错。他突然跟羊癫疯发作似的,不顾礼义廉耻地朝着秦汉扑上去。我说,“杨万里。你给我停!”他甩开我的手说,“她呢?她呢?”
秦皓泽早就站了起来,他握着我的手,完全也搞不清状况。杨万里发疯似的打掉秦皓泽牵着我的手,“他就是拐走你妈的男人。”我的手晃在空中,杨万里指着秦汉的脸说,“我找了你18年。我找了你18年!她在哪儿?”秦汉慢慢站起来,五十几岁的男人,很难再有他这样的优雅。他冷漠地看着杨万里,看着我,朝着同样陷入冰冷的秦皓泽说,“走吧。”他说,“马上分开,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都不可能。”他大步流星而出,秦皓泽赶紧追了出去。
“你站住!”我抱着杨万里。他用尽全力嘶吼,“你站住!把她还给我!”我用力抱住他,心里的痛楚无以复加,“不要喊了。不要喊了。爸。我求求你。”我该怎么告诉你,我该怎么告诉你真相。你会恨我的。你会恨死我的。
大街上,我跟在他的身后,他停下来,买了我最喜欢的炒年糕,再停下来,买了沈方最喜欢的百合花。我看着手腕上飘动的黄丝带,没想到秦汉就是最后照顾她的人。杨万里坐在公车站台傻笑,熙熙攘攘的人群,来了又散。他把头倒在座位后的广告牌上,眼神空洞地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在了。我打电话给唐乐,双手不停地发抖。“乐乐。”她说,“出什么事了?”我从不会这么叫她。“快来。你快来。”我蹲在杨万里的身边,看着他咬出血的嘴唇说,“爸,你别难过。”唐乐在电话里一个劲儿问我在哪儿,我望着他老半天才挤出字来。
KTV。我带着他们来了KTV。他听到歌声,突然笑着对我说,“微微。你妈回来了。”我说,“爸。你别吓我。”他握着我的手说,“真的。是那个男人带她回来的。她肯定回来了。”杨万里开始摸自己的脸,扑在KTV包厢的镜子上说,“怎么办?我这么老了。微微,你快带我回家。我要换衣服。”我抱着杨万里,拼命抱着他。我说,“爸。你看着我。看着我。”他拼命笑,“我要换衣服。我要回家。”
五颜六色的灯射在他苍老的脸上。他已经等了18年。从没有想过他们的爱情会是怎样的铭心刻骨,当秦皓泽从我手边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才知道杨万里的18年。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等待都是刺骨的熬煎。我用手擦干眼泪,让唐乐去拿两箱酒进来。
跪在杨万里的面前,我握着他的手,闭上眼,又睁开,泪水依然如泉涌。唐乐把酒一瓶一瓶放在桌上,我拿起一瓶,交给杨万里说,“爸。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听了不要忍着,不要憋着,你就哭,往死里哭。”我摸着他的头,亲吻他的额头,我说,“妈走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啊?谁走了?”我说,“是癌症。17年了。”
他恍恍惚惚,一直盯着屏幕。唐蹄子哭得比我还欢,不停地给我们开酒。我说够了。她拿起一瓶直接吹了。我握着杨万里的手说,“爸。我们来点歌好不好?”他一直盯着屏幕,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他的眼泪就从他脸上直接像瀑布一样飞溅在我脸上。我说,“妈最喜欢唱歌了。你记得吗?每次你打球,她就抱着我唱歌。”杨万里猛点头,我说,“爸,我给你点歌。”唐乐跑到点歌台,我抛去眼神,她就知道我的心。我拿起话筒,和他一人一个,杨万里听到音乐停止流泪,他张嘴,用嘶哑的喉咙唱了整晚,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站在小河旁。”
妈。你还站在那里吗?百合村的那条小河。他一直在等你。如果你还在等着他,如果你还能听到他为你唱的歌,我想你告诉他,我好爱他,会连你的份儿爱他。所以请他放你走吧,我想有更多的人为你爱他。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