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书纪年》吴门琼章

5、02章（下）

　　珠琊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坐在思凡河边，看那一波河水缓缓流去，有人说河水是与人间相通的，但从来没有人验证过。
　　珠琊穿着一身红玉绣凤纹的曳地裙，头上戴着蝶舞流芳双面簪，一双小脸细润如玉，以手支胰似在沉思。枕书见到她的时候，便是这般的模样。
　　“珠琊。”枕书唤着这个看似十三四岁的女孩，也是仙书阁除她之外的唯一女孩。
　　她转过头，好像没有看到枕书，一双眼睛里全是朦胧的雾气。“怎么啦？”枕书走到近前，蹲下身把手搭在她膝上。
　　她望着枕书，只来得及说一个字，“疼。”然后便晕了过去。
　　“珠琊，珠琊。”她唤了两声，怀里的人皱着一张煞白的小脸，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枕书心里发慌，连忙抱起她飞奔了回去。
　　“快，快，帮我看看珠琊到底怎么了？”枕书一见到那个青色的身影，立刻找到了主心骨。
　　“让我来。”他话不多，行动却非常快，抱起孩子就往书阁的偏殿。仙书阁的偏殿安置着几张雕花的大床，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用过。孩子们晚上一到都会很自觉地钻到瓷瓶里，而枕书总是睡在横梁上，一天都会掉下来好几次。掉下来之后，她都会迷迷糊糊再爬上去。
　　枕书一边用帕子擦着珠琊脸上的汗珠，一边问旁边的青弟弟，“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平常也不见她生过病，真是急死人了。”
　　“姐姐莫慌。”他把手搭在枕书手上，微微用力拍了拍，“出来我跟你细说。”
　　“就在这说吧，反正她也听不见。”
　　他手摇了摇，“你不见那两小子眼圈都红了。”
　　“咦，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枕书一个转眼，蓝泊和缇茗两个小子已经一边一个趴在床头，眼巴巴看着床上的珠琊。
　　“不准打扰珠琊姐姐，乖一点知道吗？”枕书摸摸手边蓝泊的细软头发，又对青弟弟说，“走吧，我们出去说。”
　　“嗯。”他点点头，先行走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她离体太久，所以现在才出现症状的。”枕书愕然，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
　　“没错，之前我们不曾留意，但现在不得不重视起来。如果再找不到本体，那珠琊那孩子还会越来越痛苦的。”
　　“是啊，那该怎么办呢？”枕书急得团团转，这些年太安逸了，她也是太沉溺于其中，以至于现在莫名的慌乱。
　　“别急。”他揽了揽枕书的肩，那么瘦削，他每次都会心疼得要命。
　　“事不宜迟，那我们快去找吧。”小瓷们一成形便是在仙书阁里，可是珠琊那孩子，是她在思凡河边捡来的，当时只是用一个披风拢在外面，枕书一眼就看到那个差不多四五岁的孩子。虽然被风雪吹得小脸通红，枕书当时就对雪女风婆恨死了，现在搞什么名堂，都学起人间的花样，全是自己讨来苦头吃。
　　把小珠琊带回来之后，她居然渐渐好了，只是性子不太活泼，话也不多，闷闷地像个葫芦。可那两小子像迷了心窍，才一丢丢大的时候就对着珠琊流口水。这些年两人打了不下千记的架，胜负各半，全为了他们的珠琊姐姐。
　　“我有点顾虑。”轩辕的话犹在耳边，他现在不能贸贸然把枕书放出去，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担待不起。况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们一直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打破这样的平静了，难道宿命如此，便无法改变了吗？
　　“有什么顾虑，现在有什么事能比珠琊的性命更重要吗？”枕书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弟弟就是弟弟，不懂事就是不懂事，”
　　“此事我再考虑考虑，你不要太着急。我们先进去吧。”
　　“好。”

　　把两孩子赶去睡觉，枕书有一下没一下拍着珠琊的被子，她睡得沉，现在才不再急迫地喘息，好好睡了一觉。
　　枕书一边拍着一边点头。珠琊慢慢睁开眼睛，一睁眼便看到打着瞌睡的枕书。
　　她无声地喊了一声，“枕书姐姐。”没想到枕书居然醒了。
　　“啊，珠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珠琊微微笑起来，这个姐姐好是好，只是太罗嗦了。她摇摇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枕书，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呀，有什么病痛一定要告诉姐姐，千万别一个人扛着。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姐姐，但有什么事一定不要闷在自己心里。”
　　珠琊安安静静看着她，迷惑地问，“枕书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呼……”枕书深呼吸，“我不着急，不急，那个……珠琊啊，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据实以告，这是关系到你性命的大事。”
　　“好。”她乖乖答道，一如以往的那般。

　　“你还记得你是一个什么东西吗？”枕书一着急，就直接问出来了。
　　“东西？”珠琊迷惑，一幅痴傻的样子。
　　“我不是跟姐姐一样的……东西吗？”她停顿了一下，才用了这个古怪的词。

　　“不一样的，你和青弟弟他们是一样的，而我是另一种。”见她还是迷糊的样子，枕书终于决定实话实说，“你们都是精怪，像青弟弟和蓝泊他们都是瓷器成的精，像御柳则是书精，此外还有灯儿成精，你在思凡河边见的都是小花精，现在你明白了吧。”
　　“那姐姐是什么精？”珠琊眨眨眼问道。
　　“我不是精，我只是个普通的小仙婢。”
　　“不，”珠琊握住枕书的手，“姐姐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就你嘴甜，”她点点珠琊的额头，“你有什么想起来的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的记忆很模糊，只有在书阁的这一段记忆还算清晰。”
　　“好了，我不问了就是。”枕书安慰她，“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嗯，谢谢枕书姐姐。”

　　从阁里出来，夜风正凉，心里揣着事的枕书一点都不觉得，她心思转了好几圈，之前轩哥哥的到来让她很开心，但也认清了事实，那就是青弟弟和轩哥哥两个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本来认为只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瞒着也就算了。但是这次还是不让她出去，寻找珠琊的本体该怎么办呢。以青弟弟的个性，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走的，那么只好逃出去了。
　　月挂中天，广寒娘娘总是在夜晚睡不着，才愿意夜夜守在宫里的吧。枕书什么都没准备，只要人先出去再说。整棵菩提树安安静静的，枕书为自己施了个隐身的仙术，悄然无声出了阁。
　　直到出了东南地，枕书才暗自庆幸，要想瞒过青弟弟着实不易，他一定不到凌晨就发现了，所以必须要快，被找到就麻烦了。
　　过了银河才算是安全的一大步，枕书已经很久没到银河边来。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偷跑出来的。她实在太好奇鹊桥是什么样子，才会在七月七那天跑到银河边。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牛郎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土里吧唧的，但是织女姐姐难得的美貌，不愧是九重天上排得上名号的美人。比之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也不遑多让，枕书知道这九重天上美人多多，但是一直都不曾得见，况且除了美人，仙君也有许多。枕书最常去的是二十八星宿总帝仙君名曰安言，人美则美已，只是脾气太坏，每次被偷了仙糖，总是气急败坏好久。枕书最喜欢看他跳脚的模样，非常有成就感。
　　现在没有鹊桥，枕书也不知道要怎么过银河。她想了想，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双手结印，霎时风声顿起，长长的袖带飘起来，化作一道长桥。枕书扯了扯，还是挺结实的，自己的仙力应该可以撑得住，先试了一下，枕书才放心走上去。
　　银河太宽，仙的承受力一向不是太高。枕书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仙不能一下子飞到对岸，多省事嘛，这天上破规矩就是多。
　　提着一万个小心终于要走到对岸，就差几步了。对岸花丛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她冲着枕书就大叫了一声，枕书心气一泄，缎桥无形之中消失了，枕书脱了依恃，眼看着就落入汹涌的河水之中。
　　那个岸上的小丫头也吓呆了，僵直在那里不能动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白色身影飞越而来，枕书只觉自己身子下陷，心也往下沉，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没把九重天都逛遍就葬身在银河里，虽然这条河很有名。在她被搂住的时候她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也没有看见救她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惊吓过度的枕书被放在水边，白衣人把身上沾到的细小灰尘拍掉，然后什么也没说走了。
　　岸上的小丫头也穿着一身与枕书相同式样的衣裙，只是衣服是浅绿色的。她慌里慌张跑过来，“你没事吧。”
　　枕书抬头看了看她，“没事。”
　　“我扶你起来。”她歉疚地说，“对不起哦，我真的不是故意吓你的，只是当时太害怕了。”她微微低下头，非常的内疚。
　　“没事。”枕书再次安慰她，“看你的衣装，也是天上的仙婢吗？”
　　“嗯。”她为枕书整理了一下，“我是西昆仑的。”
　　“西昆仑？那是什么地方？”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枕书，只要是天上的，都知道天后瑶琼居住的地方就是西昆仑，西昆仑也就是昆仑仙境，高两千五百余里，其上有醴泉和瑶池，她就是在瑶池当差。
　　“啊啊啊……”
　　“？”小仙婢歪头。
　　“刚刚那个白衣服的仙人呢？”枕书后知后觉。
　　“早走了啊。”
　　“啊啊啊，为什么不拉住他，呜呜呜，我的救命恩人呐。”枕书再一次跌坐地上，无限哀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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