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
凤宁都城，巍峨恢弘。
王宫，帝王之气，尽汇于此。
夜已深，星稀，月却不明。御书房的灯还亮着。守夜的宫娥太监在门口恭恭敬敬站了两排，手中的红色宫灯静谧燃烧，侍卫巡查的脚步夹杂盔甲相碰的间或声响，于风中远远传开。
案前批着折子的正是凤熙帝，这位年轻的君主即位后完全颠覆了先帝温吞的作风，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不断开疆拓宇。数年之内，将凤宁周遭的小国悉数吞并。
想他死的人，太多了。
前来刺杀他的刺客多如过江之鲫，自然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凤辰霄不动声色的握着手中的笔，眼底冰冷。皇宫内的侍卫果然都是吃白饭的，居然让人直接摸进了御书房，一群废物！早在那个刺客出现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清雅香味绝对难以校区，不过似乎不是毒，该死的他在等什么，还不动手？
不知道是那个刺客太有耐心还是另有阴谋，凤辰霄终于失去耐性，搁笔冷声道“阁下还打断躲多久？”
“你。。知道我在这里？”
带了一抹惊疑，清清冷冷的声音如苍山化雪而成的泉，到是出乎意料的好听。
简直是废话，这样没水准的刺客都能混进来，当他的御书房是什么地方？明天，全部拖出去杖责一百！
见他不说话，那声音又急了一些“别说出去，那个道士要杀我，他进不来这里，明天我就离开，只躲一晚。”
听这没头没脑的内容，凤辰霄的眉拧了起来，怎么似乎和他想的不大一样？莫非不是刺客，还是，什么别的花招？心思兜转了几个圈，凤辰霄沉声道“出来说话。”
没有动静，那人似乎在犹豫。
窸窣响起了一聊的摩擦声，空气微不可察的扭曲一下，凤辰霄睁大了眼睛。
凭空出现的是个白衫的少年，如墨的长发瀑布般流曳到脚踝，更显得一双素足，纤若无骨，那一瞬间，仿佛是十万红尘软帐都在他面前失去了光彩。虽然衣衫破损，但这样的狼狈全然无损他的风姿秀雅，反而更惹人怜惜。
“你是。。什么人？”被这样清贵出尘的色相所惑，凤辰霄定了定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少年竟有些局促，不安地摇了摇头，一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宛若流云，空中那股清雅的香气闻得更清楚了，丝丝缕缕，如是有灵性，安定了人心，洗去了浮躁。“我。。不是人。”
不是人？凤辰霄怔住，难道是天上的仙？可天上的仙哪有被道士追杀的道理。
“那你是。。什么？”他舒了眉问，起先的疑虑不知何时散去。天下，哪会有这般的刺客，若刺客都如他这般，多来几个都好。
“是莲花。。”
凤辰霄恍然，原来这一室的香气，正是夏日莲花盛放之时的暗香浮动，全数出自于少年身上。他沉吟不语，少年窥他脸色没有不悦，奇道“我不是人，你不怕吗？”
这一问问的凤辰霄不禁失笑，他本就不像妖物，更像是入了尘世的谪仙，又是这般单纯无心机的性子，叫人怜惜尚来不及，又何来畏惧一说。再见他如玉肌肤上道道伤口狰狞可怖，不由暗恨那道士，亦是心下奇怪，他不像为祸人间的妖辈，何以招来此祸？“你说道士要杀你，是为何？”
少年也是茫然“我亦不知。我刚出股不久，只觉得新鲜，便捡了热闹的地方走动，他不知如何看出我是非人，便嚷着要杀我。我并未害过人，入世只为历劫，与他说理，他竟是不听的，咬定我蛊惑世人，我便只好与他动了手。他道行甚高，我身上又有封印，不是他的对手，受了重伤只好逃走。他追着不放，我一时慌乱闯进此处，没想到他竟进不来。。”
“你可知，此为何处？”凤辰霄算是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还有不少疑惑想问，现在却忍不住更想逗他一逗。
少年摇头。
“这里是王宫，凤宁都城的王宫。”
没有料想中的惊慌或是敬畏，少年看他，墨玉般的瞳仁淡然无波“那你是凤熙帝了。”凤辰霄不免挫败，但转念一想，少年本不属于凡俗，凡俗之名，又如何在他眼中？
“怪不得我进的来，他却不行。”少年了然，见凤辰霄不解，解释与他“那人虽是个道士，但身上却有股戾气，现在想来，怕是妖气或是魔气了，天子为人中之龙，妖邪理应不能侵。。”他说着突然身子一晃，向后倒去。他本伤重未愈，起先休息了片刻，才勉强与凤辰霄说了些许，现在精神一弛，便撑不住了。
急忙抱住少年软倒的身子，凤辰霄才松了口气心又悬了起来。御医是叫不得的，且不说自己的御书房里如何让平白多出个人来，他若真是个人，倒也好了，御医即有妙手之能，又如何医治的了非人之疾。
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放在榻上，又拿了锦被给他盖上，凤熙帝全然不觉得自己做这伺候人的事情做得如此顺手，只是无比庆幸自己勤政，有留宿于御书房的习惯，忍不住伸手抚上那柔顺如流云的青丝，凤辰霄勾起唇角，今晚是谁守得夜，明日孤要重赏。
少年这一躺下，便是足足半个月。
若不是看他气色尚好，身上的伤也是在痊愈的样子。凤辰霄几乎以为他就要这么一睡不起，只好命人严看御书房，除他之外不得任何人入内。这十五天，凤辰霄夜夜留宿御书房，那一干老臣看到君王的勤政，几乎感动的老泪纵横。
而凤辰霄却是有苦说不得，白日料理政事，晚上还要照料昏睡不醒的少年，他凤熙帝尊贵无匹，哪里这样屈尊照料过人，处处手忙脚乱，又找不得人帮忙，只好一个人死撑着，险些焦头烂额。
就在一代君主以为自己要英年早逝的关头，少年醒了。
“。。”一张眼就是凤辰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少年愣了愣，长长的羽睫颤了颤，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般的茫然。
“你总算醒了。”凤辰霄十多天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本想多说几句但早朝的时间已到，便嘱咐了两句不要出去什么的就匆匆离开。留下白衫的少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发怔。
朝中近日事多，议事完毕已花了大量时间，凤辰霄心里记挂着那个神秘少年的伤势，一下朝就匆匆赶赴御书房，推开门却见那一袭白衣坐在他案前神情专注的看着他案上的折子，还且还看了不少。
不知为何，对于少年这样逾矩的举动，凤辰霄不但没有动怒。反而好奇道“这些你看得懂？”听见他的声音，少年这才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来，略有歉意“真是抱歉，我只是。。一时没有事做，便翻了翻。”对上那么一双清澈的眼瞳，再大的怒气也怕是要消了，更何况凤辰霄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
“无妨，你哪来打发些时间也好。”走到他身边，凤辰霄看他手上拿得正是浦河水患的折子，英挺的眉皱起，这事他也一直烦忧，但却没什么拿的出来的方案，如今再看，不免更头疼几分。
“其实，上折子的这个人说的不错，但设堤的方法太过被动，消极的防洪到了每年汛期还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重头整改，一边整疏流路紊乱。。”少年讲的专注，没有注意到凤辰霄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诧异，他。。不是世外非人么，如何对这样的事情，这般清楚，还讲得头头是道？“你说你刚出谷不久，不知道凡俗之事，如何让会清楚这些？”心下起了疑惑，凤辰霄的眼里隐隐藏了杀气，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恐怕是要，留他不得。
“这些道理都简单，我在谷里的时候看书便学到了，有些看不明白的，师尊也都教过。”没察觉凤熙帝的提防，少年答得自然。凤辰霄看不出他有撒谎的样子，这说辞虽然奇怪，倒是应了他自己说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是如何的高士，才能教出这样的弟子。直到这时，英明神武的凤熙帝才想起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重要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相处了半月余，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到底如何称呼。
“濯亭。”
笔落下两个风骨清奇的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净植，不蔓不枝，果然，是他。
“濯亭，你可还用的出上回隐去身形的法术，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躺了这么久，也要散散心。”忘了自称孤，凤熙帝兴致勃勃的提出。
濯亭点了点头，流云长袖翻飞，凭空消失了。
虽然已经见识过，但是凤辰霄还是被这非人之术迷惑，不确定的喊了句“濯亭？”
清清淡淡的嗓音从身侧传来“你径直走便是，我在你身侧，不会丢的。”
于是一向不喜欢风花雪月的凤熙帝今日破天荒的只带了两个侍从前去御花园。
莲园。
“孤要进去散散心，你们在外面候着，任何人没有孤的旨意，不得进入。”
已是七月末的天气，正是夏日，莲花开着正好。
深深浅浅的绿色藕叶在风中微微起伏，白色的莲花静静绽放了满池，风姿摇曳，远远地连向天边，一眼尚还看不到尽头。
耳边传来濯亭欣喜的声音，凤辰霄抬眼正看见一袭白衣不偏不倚的从空中落下，未着鞋袜的一双素白足轻轻踩在荷叶上。
风再起，莲叶翻飞，濯亭脸上的神情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满满是不设防的欢喜。衣袂翩然，长袖舞动，发丝在空中扬起流云宛转的景致。“多谢你。”一贯清冷的面容此刻带上了笑，唇角弯起灿烂的弧度，像是漫天星子都落进了他眼中，光华流转。“辰霄。”
自古帝王的名字是讳，从来唤不得。
但是凤熙帝此刻来不及计较那个少年是不是犯了讳。
一时眼里只容得下那一袭白衣，满池的莲花不过是他的陪衬。
凤辰霄今日才知晓。
原来，男色，亦可倾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