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胡不归（荆高）》夏雨雪宜

3、三.

　　第三章

　　“只要有师兄在，就没问题。”丽姬笑着自然而然的挽上了荆轲被高渐离从肩上拉下的胳膊，“有师兄在身边，也会觉得安心很多，真是太好了。”

　　高渐离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转过身率先离开。

　　“唉！又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了！”荆轲抽出被丽姬挽着的胳膊，转了个身揽上丽姬的肩头，“抱歉了，连累你都要陪着露宿了。”

　　“无所谓，又不是没有露宿过。”丽姬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不过，这个季节还会有些辛苦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放心好了，我保证一整晚的都不会让火堆熄灭。”荆轲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让你觉得难以忍受的。”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四周还只是荒芜的一片，没有农家也没有农田。这里曾经是一片很肥沃的农田，这里原本有个小小的村落。一切都是因为战乱。战争让许多普普通通的人流离失所，失去原本安乐的家。

　　不过比较走运的是，在沿途找到了一间荒废的土房子。虽然房子内部已经没有生活用具了，但总算可以挡挡寒风。

　　“丽姬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四下里找些枯枝生堆火。”荆轲走过高渐离的身边，阻止了高渐离也想要随他一起去捡拾枯枝的动作，“渐离，你也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好。如果遇到什么刺客，你和丽姬相互也有照应。”

　　高渐离看着荆轲关切的表情，点了点头。他难得的对荆轲的建议表示顺从，荆轲满意的笑着离开荒屋。

　　在荆轲独自离开的期间，高渐离不自觉的想到了和荆轲的相遇与一路相伴的旅程，不自觉的微微翘起了嘴角。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关心自己，这个认知让高渐离觉得很奇妙，不自觉的想亲近。

　　“荆轲！”高渐离心里淡淡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从此，这个人的名字在他的心里生了根，这个人在他的心里烙下了永远都不会褪色的烙印。这个人，在高渐离的心里占据了一席永远不会有人能够取代的位置！

　　“高兄，看起来你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丽姬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这里，弯起来了哦。”

　　高渐离看着丽姬的动作，脸不由的红了起来，说道：“没什么。”

　　入夜，气温偏凉。丽姬躺在矮床上已经睡去，有荆轲在她的身旁，她睡得很安稳。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很信任荆轲，她就知道荆轲会保护她的安全。坐在火堆前的荆轲却始终毫无睡意，抱着残虹，往火堆里仍着枯树枝，思考着白天发生的一切事由的始末枝节。

　　这件事绝对不是简单的行刺事件，对方势力针对丽姬的可能性要大于针对高渐离，虽然他并不清楚丽姬是如何得罪了对方的权势。不过，他绝对不会任由对方势力在他眼前伤害他保护的人。荆轲微微低下头，看向火焰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高渐离半夜莫名惊醒，睁开眼睛，看见荆轲望着火焰的凌厉眼神，如同冰冷的利剑。高渐离浑身僵硬，血液被冰冻的感觉，这样的眼神他之前没有见过。他闭上眼睛，仔细一想，这种眼神实际上更符合荆轲的身份。

　　理清思绪，高渐离站起来活动活动了有些麻木的身体，轻轻地走到了荆轲的身边坐下。

　　荆轲已经恢复成一贯的神态，随手往火堆扔了一根木棍，望着火焰对着高渐离淡淡的说道：“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没有。”

　　接着，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荆轲才重新开口问道：“渐离，你会不会想家？”

　　“家，我从来就没有家了。何来的想家之说？”

　　“这样啊！原本我也没有家。”荆轲用胳膊支撑着下颌，“比较幸运的是，后来我遇到了师父，师父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师父知道我喜欢读书，他很乐于教我识字。师父知道我喜欢听小曲儿，他就找来朋友教了我一些音律。”

　　高渐离看着火焰，安静的听着荆轲的讲述。不自觉的想要继续听下去。

　　“师父家里有很多的书，后来我把这些藏书全部看完之后，他又向当地的人借来了许多的书给我看。就这样过了几年，师父从把丽姬也带了回来。那个时候的丽姬和你一样，也是对任何事物的态度都是冷冰冰的，而且极度缺乏安全感。”

　　荆轲在谈到丽姬的时候，嘴角不禁向上翘了起来，高渐离转过头，看着荆轲的微笑。映着闪烁的火光，他发现荆轲的笑容很吸引人，那是极为纯粹的喜乐。高渐离逐渐沦陷在了荆轲嘴角挂上的这种温柔的微笑之中，难以自拔。

　　过了良久，荆轲接下去说，“师父决定教我和丽姬习武，师父认为在这种动荡的乱世之中，习武多少可以自卫。”

　　“我喜欢舞剑，师父就教我们剑法。他很严厉的，我每天都得累到趴下。随着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长，丽姬也日渐开朗了起来，我们一起聊的话越来越多。师父很欣慰，却也掩饰不了他脸上的皱纹数量开始增加。直到那天，我突然意识到师父变老了，师父不是无所不能的。”说到这里，荆轲的声音突然降低了，“秦兵攻城的那天，师父带着我们一边逃命，一边抵抗秦兵的进攻，直到退无可退。师父为了让能让我和丽姬顺利逃脱，独自一人迎战，拖住秦军。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师父真正的实力，也是最后一次。”

　　高渐离看着荆轲，在说出这么痛苦的过往时，他的脸上毫无表情。高渐离看到荆轲毫无感情的脸，不禁有些动容。究竟遇到过什么事情，究竟要多么的坚强，才能把痛苦感情隐藏得如此彻底？

　　“也是从那时起，我决定，如果以后遇到同样的绝境，我也会独自迎战，把生还的机会留给需要保护的人。”荆轲脸部的轮廓缓和了许多，往火堆里扔了跟木头，坚定地说道，“我再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为我而死了。”

　　高渐离见荆轲不再说话，有些好奇之后他再后来又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开口问道：“之后呢？”

　　“之后啊……”荆轲突然将头转向高渐离，看见高渐离一直盯着他看的认真神情，裂开嘴巴笑着说道：“之后我遇到的事儿多着了，不少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说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所以，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呐，现在该轮到你了。你说说你是怎么长大的？”

　　高渐离移开视线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缓缓的说：“我没有师父。琴，是自学的。剑术，也是自学的。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冬天的燕国很冷，为了吃饱饭，我不得不去学琴，在酒馆里弹一天的琴，就可以吃饱饭，就可以不被冻死。为了生存，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真是个天才。”荆轲抬起胳膊，搂住高渐离的肩膀，“也会被别人欺负吧？不过，以后不会有人敢在欺负你了。”

　　高渐离突然发觉自己的心底升腾起了陌生的温暖，不经意地朝着荆轲的身边靠了靠。他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念着荆轲的名字。这是一个婆娑世界。没有痛苦，拥有再多的幸福也不会体会到快乐。高渐离经历过的只有痛苦，已经不再相信快乐了。但是，这次与荆轲的结识，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快乐。

　　其实很简单，有荆轲的相伴，就是一种快乐。但……也很奢侈。高渐离忍不住在心里想到，这种快乐真的，有些奢侈。

　　过了许久，高渐离都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也没有说话，荆轲侧过头，原来高渐离已经睡着了。荆轲哑然笑出来，这个家伙看起来冷冰冰的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在睡着的时候，微微的嘟着嘴巴。

　　天色微明，高渐离在睡梦中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丽姬之前睡的矮床上，身上还盖着一件荆轲的衣服。高渐离坐起身，发觉火堆已经熄灭多时，丽姬和荆轲也已经不知去向。

　　高渐离暗自有些微恼，把身上盖着的衣服扔到地上，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双腿有僵硬麻木的感觉。他微微的在原地活动活动了肢体，弯下腰把放在矮床内侧的琴重新背到背上，抬起脚步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身回来把荆轲的衣服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自己的琴包里。

　　屋外的一处丛林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高渐离蹲下身体，看着地面上的深刻剑痕，很明显是荆轲留下来的。这次遇刺，不是针对他而来。所以，这是一场针对丽姬而来的偷袭。高渐离想起夜里荆轲对他说的话，不禁有些担心起荆轲的安危。虽然明知道荆轲很强大，不会轻易遇难。关心则乱。高渐离的心，有些乱了。

　　高渐离站起身，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往好的一面想。荆轲不再缠着他了，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赶路，去秦国营救旷修。

　　可惜高渐离终究低估了荆轲带给他的影响，他的脚程反而比有荆轲陪伴的时候，还要慢上许多。走了十多天天，才走过平日里五天左右的路程。

　　天色渐暗，在秦国边塞的一个小镇里，高渐离才找到一个小小的客栈落脚。这天正逢小镇的祭祀活动，往来人群较多，还是比较热闹的。高渐离将琴在房间里放置妥当后，决定去看看这次的夜间祭祀活动。

　　这是一个非常平和的小镇，小镇上的人见面都会相互打招呼，面上带着笑容。高渐离突然想起来，在这个小镇上的一切，都与自己曾经所期盼的一样。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就应该是如此的融洽。

　　等到自己回过神来，高渐离发现自己又一次走到小镇上的一家酒馆的门前。

　　一个新的习惯，居然这么容易的养成。高渐离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与荆轲分别后，准确的说是荆轲带着丽姬不告而别后，自己每到一个村镇，总会下意识去找酒馆。甚至走进酒馆里面喝上一些，暖暖身子，即使总嚷嚷着要喝酒的荆轲已经不和他同路而行了。

　　或许，在高渐离的意识里，是希望自己能在某一个酒馆里，再一次碰到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的荆轲。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