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胡不归（荆高）》夏雨雪宜

2、二.

　　第二章

　　高渐离依旧不是特别喜欢和荆轲打交道，但也再没有想着甩掉他了。高渐离只是性子寡淡而已。他能感受到荆轲在与他相处时，刻意保持着让他舒服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荆轲在这一路上对他的照顾，在不经意间告诉他江湖事。

　　在荆轲看来，高渐离的冰冷性子有了缓解迹象。在无聊的时候，也能得到高渐离回答自己随意提出的问题。因为这点，荆轲觉得自己大概与高渐离的关系近了一步。这种认知，让荆轲觉得很有成就感，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随着这一路的旅行，荆轲逐渐意识到，对于刺客而言，有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渐渐的从心里长了出来。他清楚，这种东西，对于刺客而言，极有可能是致命的弱点。可是，他喜欢挑战弱点，也就任由着那种东西疯狂飞速的生长着。他，不想扼杀。

　　荆轲一向很是火热，这让他不太理解为什么高渐离的眼神总是像含着冰。就算只是被高渐离看着，荆轲都会觉得冰冷。

　　荆轲一向很是开朗，他不明白为什么高渐离的身影总是那么一副隔绝于世的模样。这让他想在高渐离的身边，看着他偶尔露出的生动表情。

　　荆轲一向很是爱笑，他不明白为什么高渐离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笑意，所以他有点儿希望能看见高渐离的脸上看到笑意。

　　路过赵国邯郸附近的一个小城镇，虽然没有邯郸那么繁华，却也算是热闹。在这个小城镇里有一家舞馆，高渐离本没有在意，却硬是被荆轲拉了进去。

　　“来这里做什么？”高渐离不悦的坐在一张桌子的前面，冷冷的看着已经叫来了酒喝了起来的荆轲。

　　“当然是听小曲儿咯。又有酒喝，又有小曲儿听，岂不妙哉？”荆轲无视高渐离的冰冷的眼神，眼睛瞟向一个小而不失华丽的舞台。在上面跳舞的是一个正直妙龄的女子，她的舞姿的确很美，可是琴音却让舞姿失色颇多，他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是说有酒喝有曲子听很妙哉么？那你怎么会叹气？”高渐离诧异的发现，他的注意力已经习惯性的在荆轲的身上。

　　高渐离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自觉的关注荆轲在情绪上，偶尔流露出的细微变化。只觉得听着他叹气，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了解原因的冲动。

　　“渐离，你不觉得这舞姬应该配一个更好的琴师么？这琴音远配不上这样的舞姿。可惜啊！”荆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舞姿。”

　　高渐离将视线从荆轲身上转移至舞台，看着舞姬流动的舞姿。荆轲说的没有错，这琴师弹奏出的琴声不及舞姬舞姿的曼妙，有一种珍珠蒙尘的意味。的确可惜。高渐离将背在背后的琴摆在矮几上摆好，和着舞姬的舞步弹起了《灯火阑珊》。渐渐的原来的琴音消失在高渐离的琴音之下，台上的舞姬听到了高渐离的琴音仅仅微愣片刻，就和着高渐离的琴音舞了起来，舞得越发出彩。

　　可是荆轲却不再看舞姬的舞蹈，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将盛着满满美酒的酒盅放于桌面上，不再饮酒，听得陶醉……荆轲突然觉得，高渐离这个人，也不是特别无趣，还是能听懂自己话里的弦外之音。如果以后能够有高渐离相伴着执剑江湖，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当自己想听小曲儿的时候，不用花钱找琴师了。

　　琴声戛然而止，只听得人群突然骚乱了起来，叫嚣着：“走水了走水了……”荆轲睁开眼睛，看着高渐离迅速冲上了舞台，抓过舞姬的手就带着她往外跑去。荆轲看着高渐离拉着那名舞姬的手跑出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高渐离也会有为了他人失去风度的时候，莫名觉得心底有些不舒服，眼睛中的流露出了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姑且称之为伤。荆轲叹了口气，拿起酒坛大口猛喝了几口。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酒也是索然无味的……

　　荆轲不看人群的骚乱，也不管火势越来越猛，只是坐在原位喝着酒，笑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见有一个腰间配着剑的女子走到了他的对面，拿起他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酒盅喝了一口，笑着对他说：“亏你在这个时候还有兴致喝酒。你就不怕被再也走不出去这火海？”

　　“这有什么可怕的？有酒喝就可以了。”荆轲抬起眼睛看着她，眼睛里的伤已经所然无踪，“咦？我说，你怎么没有逃命去呢？”

　　荆轲的语调带着一贯有些无赖的特质，使得对面的女子觉得刚刚看到这个男人的伤全然都是错觉。“师兄，你这个要酒不要命的家伙，也会关心别人？”丽姬又喝了一口酒，看着荆轲发呆的样子觉得好笑。

　　冬季本来就很干燥，火烧的很快，他们周围的温度迅速在上升，明火已经迅速烧上了房梁，舞馆里充斥着烟火味道，很是呛人。火势距离他们还有些距离，此时的舞馆里，除了他们两个大概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嗯？我一直都很关心你的好不好？如果不是等你，我早就逃出去了。”荆轲无视周围的火烧的境况，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坛，“没了！没办法继续陪你喝了。”

　　“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丽姬盯荆轲吃惊的看着空酒坛惊讶的表情，有点不敢相信荆轲的话，“还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那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要和这个舞馆同生共死了？”

　　“我自然是知道你会来的。也自然是知道你会自己走过来的。”荆轲随手把空酒坛扔进了火焰，抱起矮几上的高渐离没有来得及拿走的琴，用另一只手拉过丽姬的手腕，“我若是连累你被这火烧死，岂不是罪过大了？而且，我还不想死。有那么多的美酒没有尝过就死了岂不是太遗憾了。”

　　丽姬安心的看着荆轲的背影，被他拉着走出被火包围的舞馆，她衣服甚至没有一点被火烧到的痕迹。丽姬自然是信任着荆轲的能力，只要是荆轲愿意，他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人。荆轲的动作很灵活，总能找到火势较小的地方走，他把丽姬和那把琴保护得都很好。

　　他们刚走出了舞馆，那里就承受不住大火的洗礼，倒塌了。救火的人们依旧在一桶一桶的泼水救火，即使效果甚微。

　　丽姬看着荆轲，只见他把剑别再腰间，一手抱着琴。只是……他的头发被火烧到了发梢，衣服也被火星烫出来一些小洞，有些狼狈。荆轲却只是无奈的抓着自己被烧焦的头发，碎碎念着：“我的头发。”

　　“丽姬姐姐，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荆轲认出来了，走过来的是刚刚的舞姬和他身边的高渐离。

　　“你们认识？”荆轲挑着眉看着身边的丽姬。

　　“当然认识咯。”丽姬有些炫耀的说道，“呐我来介绍一下，她叫做雪女。再过几年，肯定是赵国最好的舞姬！是不是比你见过的其他所有的舞姬都漂亮呢？”

　　“你说的没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舞姬。厉害了。”荆轲视线一转，看着一旁的高渐离，便把怀里抱着的琴还给了高渐离，“喏，你的琴，我帮你把它带了出来。我知道你很感激，不用谢，这是大侠应该做的。”继而平淡的叮嘱了一句，“别再把琴丢了。”

　　高渐离本以为自己会永远的失去了这把已经跟随自己好些年头的琴，却没想到荆轲会把这琴完好的递还给他。当时他听到着火了的叫喊声，忘记了琴，忘记了身边的荆轲，直奔那个舞姬，只是因为觉得他和那个舞姬是一类人。一样的孤独，一样的不被人理解……

　　高渐离从荆轲手里接过琴，细细的抚摸着琴弦，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琴包好，才对荆轲说：“谢谢。”看着荆轲狼狈的样子，心底不禁浮起一丝愧疚……高渐离突然觉得，荆轲比他，还要理解自己。对于高渐离来说，失而复得的琴，已经成为了某种信仰。

　　一行人重新再街上找了个餐馆，饱餐一顿。

　　饭后，高渐离第一次主动的和荆轲说话：“大哥，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荆轲却沉默了良久才说：“大哥我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赶路。”

　　“可是，我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很久了。”

　　“哦。”荆轲微微低下头，难得的表现出认真的模样，“你觉得这大火，只是意外事件么？你以为我想行进的这么慢么？你以为我不担心旷修么？”

　　“那个，师兄说的有道理。你们刚进赵国的时候我就跟在了你们的身后，所以我看的清楚，有人一路上都在追着你们。高兄，我也知道你心急……”

　　荆轲打断丽姬的话，说道：“我的琴师朋友不多，旷修已经被他们捉了去。我会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接下来的路程，你得听我的。放心，会让你见到他的。”

　　高渐离知道自己应该听从荆轲的话，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在被荆轲保护着，这很明显。他不希望自己和别人产生过多的交集，但和荆轲的交集已经很深。高渐离沉默的背上自己的琴，转过身就要离去。步伐并不快很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渐离，等等我们。”荆轲连忙付了钱拉起丽姬就起身追着高渐离的背影。

　　高渐离停下了脚步，勉强的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和荆轲同路。回过身看着荆轲拉着丽姬向他跑来，心里变得踏实了起来。

　　“我想她一个不安全，所以就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咯！更何况，丽姬是我的师妹哎。”

　　“知道。”

　　“渐离，我跟你说。当年是我和丽姬一起从卫国的濮阳城逃亡至齐国的，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这么几年她的变化这么大，但是还是这么漂亮。这下去秦国的路上不会无聊了！渐离，丽姬是个很豪爽的女子哦！你也会很好的和丽姬相处的。”荆轲伸出一只胳膊就搭在了高渐离的肩上，很自然的搂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高渐离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知道了荆轲和丽姬的关系，让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雪女呢？你就放心她一个人？”高渐离看着餐馆的屋檐下，雪女一个人站着和他们挥手……

　　“雪女说她接下来去邯郸，自然就不和我们一路了。”丽姬也对着雪女挥着手，“雪女很厉害的哦！你别把我们看的那么弱小，一定要别人的保护。师兄，你说对不对呀？”

　　“对对对，师妹说的，就是对的。”荆轲看着丽姬，有些感叹，“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高渐离有些不理解。

　　“还不是因为师父被秦国的那群狗杀了，时局原因我就和师兄分开了。”丽姬再说到秦国的时候，语气之间，克制不住的充满了厌恶。

　　荆轲听丽姬语气中的痛恨，心里不禁紧缩了一下。他一直可以把这份痛恨隐藏得相当的好，但不代表就没有这痛恨。荆轲此时却只得打笑道，“好啦好啦，丽姬你就不要生气了，你还是叫我荆轲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上路吧！不然就该露宿了。”

　　高渐离感觉到了荆轲的隐忍，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荆轲搭载自己肩上的手背。然后，将那只胳膊从自己的肩上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