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子》天宿楼阁

1、第一章

　　南诏二十一年，谢家诞下第二子，名曰谢无争，取无争之意。师从野鹤游人青云道长，方四岁，便与青云道长离京云游四海。
　　南诏三十五年，谢无争鲜衣怒马，执剑长安，一首思君赋名动京华。
　　皇帝赞曰：“此乃我南诏第一人是也。”则赐名“公子无争”。
　　南诏三十七年，谢无争为二皇子相中，入宫伴读。
　　南诏四十五年，二皇子率二十万大军弑兄，逼宫篡位。
　　半月后，先皇薨。新帝登基，改号南晟。

　　南晟三年。
　　春已将近尾声，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整个长安城顿时鲜活起来，不复春日里的困顿。河畔边垂柳摇曳，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天色尚早，东方旭日尚未东什，暗沉的天空朦朦胧胧透着浅白，辽阔苍穹让人联想到漫无边际的大漠黄沙。
　　长安街市上已摆满了各式摊位，混杂着各种叫卖的吆喝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乏梳着双髻的小童，时不时缠着身旁的父母要这要那，倏尔嬉笑一阵，小手从薄棉衣口袋里摸出两个擦的锃亮的铜子换上一串冰糖葫芦，心满意足的将手塞进父母的手心里，蹦蹦跳跳地离去。

　　皇宫内，金銮殿上。
　　百官神情肃然，垂首而立。一时间，诺大的宫殿内气息仿佛凝滞了一般，没有一丝声响。侧眼观之，大可看到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之态。

　　“众卿家还有何事要奏？”

　　髹金雕龙椅上，晟帝头戴玉冠，一身紫缎蟒袍，坐姿懒散。低沉的嗓音仿若敲在众人心口，众人皆是一凛，几人额间已然见汗。
　　虽晟帝登基不过短短三载，手腕却极其强硬，以雷霆万钧著称。三年前先帝驾崩，朝堂一片混乱，更有居心叵测者明枪暗箭，晟帝只凭一年功夫，便将风雨飘摇的南晟国稳定了下来。这手段，不由得令百官心惊。如今这话虽是漫不经心，却掩不住隐隐的冷意。

　　“臣有事要奏。”

　　众人缄默之时，忽有一人出列，恭然稽首道：“臣昨夜得讯，柳州连降数日暴雨，于半月前河溢。大水毁良田万顷，坏屋舍千余户，官署仓库殆尽，民溺死者甚众。恳请陛下拨款二十万两白银，择人奔赴柳州，以解柳州燃眉之急。”

　　满堂哗然，文武百官纷纷窃窃私语，有几个胆大的还偷偷瞧了瞧龙椅上的皇帝。唯独几个年老的臣子岿然不动，泰山般直挺挺的站着，神色安然未变。若是有心之人再仔细一些，或许就会发现，不动声色的除了几个年迈老臣外，还有一个人。

　　那人藏在百官中一个隐蔽的位置，即使是艳红色的官服，乍一眼望过去，也是极难发现的。面容清俊，眉眼寡淡，唯右眼下方一滴血红色的泪痣艳的惊人，衬得整张脸愈发白皙。与大红的官袍相得益彰，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眉眼无端带着惑人的媚色。

　　这种秾艳的媚，并不是刻意为之，只是渗透在无意识的行为举止中，一肌一容，尽态极妍。这人正是谢左相第二子、有”公子无争“之称的谢无争。

　　“准奏。”

　　晟帝的目光在殿内百官身上缓缓扫视了一圈，落在谢无争处时一顿，作若无其事状掠过，最终将视线停在了俯首的礼部侍郎齐鸣凤上。

　　晟帝朗声道：“齐爱卿可有举荐之人？”

　　谢无争长身而立，对周围窸窸窣窣的私语声熟视无睹。心下却是冷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钟鸣鼎食的日子过惯了。一群酒囊饭袋，还指望他们去赈灾不成？

　　“臣以为，谢无争谢大人可堪此重任。”

　　齐鸣凤的话不禁令谢无争微微皱眉。他虽对这些官员颇有微词，却也不想亲自解赴远在千里之外的柳州。

　　“哦？”

　　“谢大人文韬武略，非常人所及。且谢大人之人品，臣亦略所耳闻。臣以为，此人选非谢大人莫属。”

　　如果这里不是朝堂的话，谢无争简直要大笑出声了。这全长安的人有谁不知道他谢无争以色侍人，凭那摆不上台面的肮脏之事爬上了尚书之位，这句话对他而言，真真是莫大的讽刺。

　　晟帝用尾指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九天蟠龙，漫不经心道：“这话说的委实好听。既然如此，谢爱卿以为如何？”

　　谢无争眉心一跳，俯首道：“齐大人谬赞，微臣愧不敢当。臣能力低微，怕难当此大任。”话音刚落，便听的晟帝低低笑了几声。

　　“齐爱卿，你也听到了，谢爱卿如此说，朕若是强逼，岂不成了暴君？”

　　齐鸣凤慌忙叩首道：“臣不敢。”

　　谢无争轻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的心又提上来了。权倾朝野的右相，父亲在朝堂中的劲敌林瑾信已肃然道：“老臣以为，替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谢无争既有“公子无争”之称，料想绝不是泛泛之辈。齐大人之谏，尚可。”

　　谢无争一僵。
　　晟帝沉默了片刻，终道：“就依右相所言。传朕旨意，封谢无争谢爱卿为钦差大臣，三日后解赴柳州。”

　　谢无争垂了眼睑，嘴唇微微瓮动，终究跪膝道：“谢主隆恩。”

　　晟帝微微摆手，似已极不耐烦。

　　“退朝吧。”

　　众臣皆跪伏於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
　　毕，谢无争抬头，无意间瞧见父亲的脸色铁青，经过他身边时也只作没看见，一脸不郁地径直走出了金銮殿，谢无争僵直着伫立许久，终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