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的任务》霖

8、第八章 丽姬之谋

　　这句话让赵姬怔住了。
　　当她见到窦节，却没见到卫沉时，就知道窦节和卫沉不止不是一路来赵国的，而且窦节并不知道吕不韦的人在赵国，但赵姬也只以为，吕不韦派卫沉来寻自己和政儿，赢异人派的是窦节罢了。
　　但卫沉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吕不韦不希望她和政儿去秦国吗？
　　赵姬的呼吸急促起来，轻声问：“不韦他，想我和政儿去卫国吗？”
　　被吕不韦送给异人时，她被吕不韦许诺的未来迷住双眼，满以为将来总有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而且他们团聚的时候，秦国已是吕不韦的囊中之物了。
　　后来吕不韦去秦国为异人谋划，而她留在邯郸，那时正是秦赵交恶的时候，异人面对赵人的害怕恐惧，都神经质的发泄在怀着身孕的赵姬身上，对她一时宠爱万分，一时喝骂不绝，甚至动手责打，赵姬犹如身在地狱一般。
　　那段日子，赵姬是多盼望吕不韦改了念头，从秦国回来，带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离开异人，离开赵国，没有荣华富贵也好，哪怕回吕不韦在卫国的老家，一家人一起平安度日就可。
　　吕不韦是回来了，他回来从秦国救走已经被秦太子宠妃华阳夫人收做养子，成为太子嗣子的异人。
　　赵姬这样行动不便的孕妇对逃亡来说就是累赘，到底被受到赵人追捕，自顾不暇的两个男人抛在了山中。
　　而后是十年的不闻不问。
　　赵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能够冷，够硬了，但是哪怕是从自己爱过的那个男人的家奴嘴中说的那样模棱两可的话中，听到了那么一丝希望，也让她想要抓住。
　　赵姬的话让卫沉的脸上现出吃惊又疑惑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让赵姬的心比从前更冷了几分。
　　“那……就是不韦……秦国那里，有了什么变故？”赵姬艰难的问。
　　“大王继位，本该封夫人为王后，公子为太子，可是……秦王宫中，有位丽夫人，丽夫人也有个七岁的公子……”
　　简单两句，就显露出如今赵姬和赵政岌岌可危的处境。
　　赵姬吸了口气，伸手扶住屏风，稳了稳身体，问道：“那窦节不是异人派来用五座城池换回我和政儿的吗？”
　　“用五座城池换回夫人和公子，是我家大人在朝议上提出的，但是秦国军中将领并不同意，他们向大王上奏，另立王后，王后的人选，就是秦人出身的丽夫人。”卫沉提起秦国朝堂上的局势，显然也为他的主人忧虑：“我家大人骤登丞相之位，秦国文武中不服嫉恨者许多，夫人你又与大人有旧，不论是救夫人归国，还是立夫人为王后，都受到亲丽夫人的秦人一派的阻挠，那窦节，就是丽夫人的人！”
　　“他……他们还能假传王命，欺骗赵国不成？”
　　赵姬咬了咬唇，颤声道。
　　“大王确实同意了用五城换夫人与公子，可大人买通宫中内侍得到了消息，丽夫人和几个支持她的大臣另有打算，窦节为使，迎夫人公子归国，只要夫人和公子在归国途中出了任何意外，五城不仅能不失，还能以哀兵起战，直攻邯郸。”
　　卫沉叹了一声：“大人派我在窦节之前来赵国，希望在他之前寻到夫人公子，谁知这事情竟然如此凑巧，我在赵国盘桓半月也没能寻着夫人公子的踪迹，窦节一来，就碰上夫人和公子了。如今秦使馆四周全是赵兵，我是花费不少功夫，才能进到馆内，与夫人见一面。”
　　这阴险狠毒的算计让赵姬眼前一黑，她之前竟还为遇着窦节而高兴，怎么知道和这位秦使见面竟是催命符，如今秦使馆舍被赵军铁桶般的护卫着，身边尽是赵国眼线，连卫沉也只能这样迂回寻得见面的机会，要将他们母子救出去已是不可能了。
　　“这可该如何是好……”
　　赵姬迷茫的喃喃着，看向卫沉。
　　“卫沉自当竭力护住夫人和公子，夫人放心，一路上但凡有机会，我都会……”
　　卫沉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见到一个小铜炉呼啸着朝他飞过来，吓得趴倒在地上，险险躲过头破血流的攻击，铜香炉从卫沉头上掠过，砸倒了屏风，一时衣襟裙裾飞扬，明丽的色彩映称着赵政阴沉的脸。
　　“政……政儿！”
　　赵姬慌张的喊了一声，不知这孩子听到了多少。
　　赵政没应声，走上来朝卫沉踢了一脚，冷声道：“滚开。”
　　卫沉顺势爬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尘灰，躬身行礼：“公子。”
　　赵政没再理他，把他从赵姬面前赶走后，自己站在赵姬面前，道：“娘，我们不去秦国，留在赵国，不就行了，秦国有什么好？”
　　“公子，您毕竟是秦国王子……”卫沉在一旁出声。
　　“赵国容不下你和你娘。”
　　一个清朗的声音说出来了卫沉的未尽之语。
　　“那就去魏国，去楚国！天下没有去不成的地方！”
　　赵政咬牙道。
　　“十年都没养过我，教过我，就算他是秦王，我也不认他是我爹！”
　　“政儿！”
　　赵姬知道赵政性子执拗，一旦犯了狠，除了苏方能说几句，连赵缭也劝不过来，就是苏方说的几句，也一定是火上浇油。
　　果然门廊边的苏方拍了拍手，赞道：“好志气，秦王又怎么样，我们将来一定能横扫七国，吞并九州，政儿，到时候你称王就太小气，不如比照黄帝，称‘帝’怎么样？”
　　这番话把赵姬，卫沉和苏方身后的赵缭都听的汗毛直竖，如雷霆霹雳齐下，外焦里嫩，言语不能。
　　唯有赵政，握紧了拳头，狠狠点头道：“好！”
　　赵缭黑了脸，有狠狠揍赵政屁+股一顿的冲动。
　　赵政迅速的接收到了来自赵缭的深沉怨气，想起自己带赵缭和苏方来这里的目的，立刻夹紧了尾巴，朝赵缭露了个笑脸。
　　赵姬看了看黑着脸的赵缭，上前抱住赵政。
　　“赵缭，我知道我不能再求你什么，但……”她犹豫了一会，终于道：“我还是要求你，求你至少……护住政儿……”
　　赵姬低垂的长睫轻颤，几乎落下泪来。
　　赵政抿着唇，在她怀中挣了挣，最后还是挣不开那双柔软的手臂。
　　苏方笑眯眯的说：“当然要护住政儿了，我和赵缭未来的荣华富贵，可就全着落在政儿身上啦！”
　　赵缭没说话，但脸上也没显露相互拒绝的意思。
　　卫沉是第一次见到赵缭和苏方，但是自从得知了赵姬母子的消息，他就派人四处打听关于他们的事，就知道了这两个护着赵姬母子的兄弟。
　　兄长在邯郸的赵军中颇有名气，武艺高超，在战场上更悍勇异常，还有个“百人斩”的威名。
　　本来这一次营救赵姬母子，卫沉就打算说动赵缭出一份力，只是怕这个传闻中对秦人深恶痛绝的男人难以说服。
　　现在看赵缭兄弟与赵姬母子关系，倒比他想象的要亲密。
　　卫沉上前了两步，朝赵缭与苏方一礼道：
　　“夫人与公子的安危，就托付两位壮士了！”
　　秦使馆内的侧居，窦节皱眉看着面前的大吃大喝的男人，问道：“你可都安排好了？”
　　男人抓了一块蒸肉送进嘴里，油乎乎的手拿起酒杯灌了一口，舒口气道：“我嫪毐办事，您放心，大人，二十个死士，都准备好了，就是……”
　　他拍了拍腰上的钱袋，谄笑一声：“要给足他们安家费，您给的钱就花用的差不多了，大人您看……”
　　窦节冷哼一声道：“不会少了你的钱，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我会给你双倍。”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金饼丢过去，嫪毐一见金饼，眼睛都挪不开了，伸手接住金饼，抚摸了好一会，又放在牙间咬了咬，嘿嘿笑道：“您尽管放心，放心！不就是绑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嘛，这行当我是熟手。”
　　窦节阴沉的面色稍霁，伸手比了比脖子，沉声道：“如果能顺利从赵兵手上劫走便好，不行，那就不用留活口了。”
　　嫪毐咽了口唾沫，心道，这秦国来的大人就是心狠手辣，对着自家的大王夫人和王子也下得去手。
　　可天大地大，黄金最大，只要给的钱够，你让他刺杀赵王，他也敢去谋划谋划。
　　送走嫪毐，窦节让随从收拾了满桌狼藉，踱到窗前，眯着眼看向正居那里。
　　赵王派来的侍女们都聚在外廊上，围着两个大衣箱，取出衣裙互相比划，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窦节笑了笑。
　　这热闹，也就这么几日了。
　　他想着丽夫人的承诺，心中难耐。
　　秦王不止一个女人，却只有一个王后，秦王也不止一个臣子，却只有一位国相。
　　吕不韦能借得赢异人这道好风上了九天，他也能借着丽夫人和未来太子的势，一步登天。
　　到时，这秦国国相的位置，就轮到他窦节来坐一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