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晴川

8、8，疗伤

　　8，疗伤

　　冷秋进来把把脉，皱皱眉，拿个药丸喂到韩青嘴里。开个药方给吴忧，自己手按韩青头顶，告诉燕白：“别出声。”
　　窗户关着，他的白色长裳无风自动，衣袖微微鼓起，那张没有表情却象被哀伤浸泡过的面孔，垂下的眼睛静静的目光，让人觉得，他象一尊冷漠又悲怆的神祗。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韩青已醒过来，还是疼痛，那种被吞噬掉所有力气的虚弱感觉却没有了。头顶的温暖气息，平复着他的伤痛，睁开眼睛，看到的那个人，却让他再次闭上眼睛，半晌，好吧：“谢谢，我醒了。”
　　冷秋慢慢收功，韩青再一次感到后背着火，疼痛又一次开始燃烧，他皱紧眉头，再一次咬紧牙。
　　冷秋道：“水。”
　　燕白忙去倒一杯水，冷秋伸手托着韩青肩，把他抬起一点：“水，把药咽了。”
　　韩青吃了药，喝了水，渐渐觉得胸口不那么恶心了，身体也不发抖了，冷秋搭搭脉，向门外说声：“药。”
　　韦行进来，捧着药盒，韩青当即扭开头，小脸沉着。韦行默默，你个熊样，不服我再揍你一顿……
　　冷秋一手再按住韩青头顶，内息灌注，要帮韩青护住心脉，韩青一侧头，生硬地：“不用。”
　　药水一沾后背，韩青顿时痛得眼前一黑，一声痛叫，整个脸埋到被子里。
　　冷秋好笑又好气，哎，这小子，要么你冷硬到底啊，要么你也被吓老实了行不？你这种我不服我不服，你打我我痛死了的样子，真是让我太无奈了。
　　虽然冷着面孔，冷秋还是把手再一次放到韩青头顶，温暖的气息从头顶缓缓流入，整个抽搐的内脏就全平复了，韩青微微放松了绷紧的身体，然后哭了。
　　心中无比羞愧，痛到哭，太丢人了，他还从没哭过。可是心中委屈到极点，如果那家伙一直是大怪兽也罢了，恐惧与仇恨还能支持他不哭，这点人性的表现，让他重回理性世界，无限委屈，我不肯拜师你生气我知道，可是你这样做太过份了。
　　冷秋皱皱眉：“止痛药。”哭？奇怪了，别的孩子也哭过，鼻涕眼泪的都有呢，只让人厌恶，这小子哭得——却多少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韩青埋着头，拒绝吃药。
　　冷秋忍不住笑了：“抓着你头发把药给你灌下去，是不是太难看了？”
　　韩青擦擦眼睛，抬头，垂着眼皮，不看他们，药丸吃下肚，沉默一会儿：“你一向这样惩罚你的弟子？”
　　冷秋点点头。
　　韩青轻声：“太残忍，让人心寒。”
　　冷秋道：“你师父太心软，所以你才无法无天，落到这地步。跟踪绑匪，后果应该是死亡。他已经害死你了。”
　　韩青呆了下：“你……”
　　韩青涨红脸，张嘴露出一个类似我想咬死你，只是没找到从哪下口的表情。
　　冷秋淡淡地：“吴忧好心给你个警告，否则，你这会儿已经皮开肉绽作为一个逃跑的榜样陈尸荒山喂野狗了。有胆子你就再试。运气好，你直接死在陷阱里，串在铁箭上流血至死，运气不好，落到我或者我的仇人手里，求死不能，你就知道什么叫仁慈了。这个世界，不是你师父描述给你的，儿童乐园。没有安全有趣的探宝大冒险，闭着眼睛的人，到最后，只有死亡，当然，他们如愿得到幸福短暂的一生。”
　　韩青心头无比愤怒，不，我不要听这种话，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我也不怕你的恐吓！
　　可是内心一个理智的声音告诉他，这家伙说的是真的，他以前在区家，以为全世界都是讲理的地方呢，可是现在，这里，就是一个化外之地，象魔境一样，这里只有魔王的意志，违抗他的人会被折磨打压至死，没人过问没人追查，死了，就象一只蚂蚁被大象踩死一样，只能说声运气不好。
　　冷秋把带血的纱布扔下，站起来：“我同你师父不一样，我不是你遇到的那些好人，我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进行不必要的杀戮，但威胁到我的安全的人，我一定会杀掉。凭你这点意志力，落到冷家人手里，会把自己祖宗八代供出来，所以，你要逃，我只能让你死。记住了。”
　　韦行一时躲闪不及，冷秋已厌恶地：“闪开。”
　　韦行忙让开路，虽然已经被骂习惯了，还是觉得不好受，最痛苦的是，他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吴忧端着药碗，侧身在门边，冷秋停下：“分四次，三个时辰一次。喝完我再来看。”
　　吴忧点头：“是。”
　　他看看韦行懊恼的表情，心想，告诉你师父不喜欢你出手伤人你也不会信吧？你觉得你每次都忠实执行他的命令，关键是他不喜欢自己的命令啊！
　　不过吴忧也很郁闷，他每次都猜对师父的心思，照着师父的意思做，可是他依旧感觉不到师父满意，虽然师父每次转过头来，表情语气都温和一点，可是多少总带点疏离，为什么？

　　燕白蹲下，握住韩青的手，无言。
　　韩青笑笑：“我没事，吓到你了？你痛吗？”
　　燕白无言地摇摇头。
　　韩青抬头看吴忧，吴忧道：“你先喝了药，我再去给你兄弟找药。”
　　韩青笑嘻嘻地：“你被你师父识破了，可不是我说的。”
　　吴忧一愣，顿时脸色惨白。
　　韩青道：“喂，他替你说好话，说你是好心警告我。”
　　吴忧苦笑，不，他讨厌欺骗，你不了解，再好的心，说了谎也会被他厌恶。他问我，我说你是自己摔下去的，糟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态度疏离了，他一直能看出来，却从来不说……
　　韩青咧咧嘴：“你该不是……”
　　吴忧笑笑：“喝药吧。我自作聪明，不关你事。”
　　韩青喝了药，过一会儿：“我害你被师父……”
　　吴忧摇摇头：“不是你的事，我一直这样，你倒是提醒我。”
　　韩青笑。
　　吴忧苦笑，叹气：“喂，打成这样还笑得出？早知不多此一举，直接让你挨五十鞭子，没准你就老实了。”
　　韩青白他一眼：“我就死了。”
　　吴忧再次笑道：“你知道就好。”
　　韩青默默，我想回去，我师父从不这样对我们。

　　韦行默默跟在冷秋身后，冷秋回书房，关上门。韦行在外面站一会儿，转身回自己房间。
　　冷秋自己砚墨，有时候韦行会替他做，现在他却不想看见那孩子。他觉得韦行在这儿，他不能进行理智地思考，不过，他的感觉依旧是，自家养的小狗不是给恶虎做晚餐用的。把韦行自己送去冷家山，他不舒服。可是如果动用他在冷家山上的资源，恐怕会为个小孩子失去一整个家族的支持。当年他从冷家山上逃脱，多少对他表示同情的人被疑为帮凶以谋反罪名处死，余下几个支持他的人，即使他自己到了生死关头，他也不愿动用。
　　派吴忧跟韦行一起去呢？
　　吴忧这孩子是极聪明，可是看起来并不服他那位大师兄，要让他同韦行结伴，那孩子虽然一向表现得善良，却太有心机了些 ，紧要关头未必以韦行的安全为先，在冷家山上，吴忧这样的身手，一旦落单，基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其他孩子，对韦行也是畏惧为多，年纪本事也都差很远，到时候，倒要韦行分心保护就不如不去了。
　　如果他亲自跟去呢？那时冷家山下高手云集，都是保护自家子弟去的，一旦行踪泄露，就成瓮中之鳖了。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冷秋说一声：“进来。”
　　吴忧站在门口，低头：“师父。”
　　冷秋微微和缓，只是他的感觉，小朋友一向表现得太善良，他这个已经变冷了的人看不惯也是有的。他招手让吴忧近前来：“说吧。”
　　吴忧跪下：“弟子说了谎。”
　　冷秋皱皱眉：“哦？”
　　吴忧道：“韩青当时在往窗外看，差点摔下去，我去拉他，然后故意松手，让他摔到窗外。”
　　冷秋点点头：“他是想逃走。”
　　吴忧道：“弟子说谎了。”
　　冷秋道：“如果你直接告诉他们，韦行在监视他们，我会失望。”
　　吴忧道：“弟子不敢。”
　　冷秋道：“罚你练剑四个时辰。”
　　吴忧道：“是。”抬起头来，飞快看一眼冷秋的表情，冷秋忍不住笑笑，聪明孩子始终不明白他眼里那点警惕的目光象一堵墙，你设了很高的墙，就不能怪人纳闷你墙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冷秋想了想：“吴忧，你还得再努力一点，我是指剑法。你今年十二岁，明年是冷家山上论剑的日子，如果你要去，算是年幼的，体力与年龄上已经吃了亏。”
　　吴忧愣一下，半晌：“我，不能去参加吗？”
　　冷秋道：“不能比韦行差太多，不然，比武中就可能出意外。”
　　吴忧知道冷家山上比武取得名次的意义，可是同韦老大比用功……那真是很让人绝望的一件事。
　　韦师兄好像天生没痛觉一样，也没有累的感觉，不管师父要求多高，他都一声不吭地达到。你连个痛苦表情都不会看到，遭遇到冷秋的暴脾气时，一句不行，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他会回去关起门来晕倒，第二天照样起来，练到手拿筷子会发抖，你不会看到他拿着剑的时候发抖。
　　吴忧默默，我是正常人正常人啊！
　　遇到韦老大的人生太悲摧了。
　　吴忧对他的未来感到绝望了。